没想起来,她耸耸肩,与常来买食的熟客们含笑道?别,收拾好东西,牵上湘姐儿,湘姐儿牵上小狗,便推车回家?去了。

吃完了午食,她便领着?湘姐儿去钱庄把积蓄都换成了银饼和碎银,她眼睁睁看着?钱庄的掌柜用托盘取出两块压成圆饼的大?银饼,放在称上称,她趴在柜台外头,也是两眼发光。

湘姐儿也想看,但?她还没钱庄的柜台高,于是像个兔子,在沈渺身边蹦啊蹦啊。

一贯铜钱约莫能兑一两银,但?若是铜钱成色不好,便连一两银都兑不到。

沈渺自?个摆摊挣的铜钱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谢家?给的两次都是新钱,锃亮,重量很足,连钱庄的掌柜都挑不出刺来。刨除了日常开销和盖房的钱,最?后她一共换了四十八两银。

这些积攒,有些是沈大?姐儿从?荣家?拿回来的嫁妆,还有没用完的;有些是她日常摆摊儿挣的;还有一些便是谢家?买食方剩下的。这钱庄里一块银饼子便有二十两重,即便是银饼,也充满着?宋人清淡的风格,表面上仅有锤纹,底部刻了铸造的年份与官号,便什么纹样也没有了。

还剩八两,便是用专门的剪子铰下来的一大?块碎银子,称好了重量,一齐给了她。

离开前,沈渺将两块银饼一左一右藏进了里衣里,还狠狠地系紧了带子,挺起顿时丰满下垂了不少?的胸膛,她拉着?湘姐儿昂首阔步。

胸口?好重,但?无妨,她甘愿承受这样的重担。

正好时值正午,匠人们都回家t??休息了,要?未时二刻才会再来。她便关起门来在鸡窝里挖了个坑,将银饼藏了进去,又嘱咐湘姐儿和济哥儿看家?,才去谢家?教方厨子做糕点。

砚书知晓她要?来,早早便来灶房里侯着?了。

还一进门便嚷着?告诉她:“九哥儿去书院读书啦,不在家?!”

沈渺好笑道?:“我又没问。”

砚书吐吐舌头:“奴奴倒觉着?沈娘子一定会问的。”

她皱了皱鼻子,用满是面粉的手往砚书脸上一抹,哼道?:“莫要?胡说,小书童。”

砚书哇哇大?叫,冲出去打水洗脸。

方厨子在旁边嘿笑。他自?打知晓自?个要?学沈渺做糕点的手艺以后,对沈渺简直奉为再世恩师一般,今儿便早早到角门处恭候,为沈渺提前预备了茶水和点心,还不知打哪儿搬来一张圈椅,让沈渺能舒舒服服地坐着?指导。对沈渺的称呼也变成了“沈女先生。”

听着?怪,但?沈渺说了他也不改。

等她从?谢家?回来,便发现吴大?娘牵着?一条黑背大?狗,已经等在了门口?。

此时日之将暮,余晖渐隐。巷子里昏影漫延,那条大?黑狗骨相峥嵘,耳似尖锋,像笔直的长剑坐在吴大?娘身畔。远远的,刚刚下了谢家?马车的沈渺便已经对上了那只大?狗机警的眼神。

沈渺怔怔地走近,吴大?娘家?的雷霆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德牧,她当然也知道?宋朝不会有德牧,但?它的毛色也是黑褐相间,眼神炯炯而正派。见到沈渺走近,它慢慢地站了起来,凛凛含警觉之意。

她停住了脚步。

真是生得?一条好威风的狗!

“雷霆啊,日后便跟着?沈娘子吧。”吴大?娘蹲下来揉了揉大?黑狗的脑袋,方才站着?一动不动的狗,这时尾巴才亲昵摇了起来,吴大?娘眼泪婆娑,声音哽咽,“家?里护不住你,实在对不住啊。”

雷霆便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吴大?娘拉着?沈渺的手,缓慢地伸到狗鼻子前头,让雷霆嗅了嗅,熟悉了她的味道?。

雷霆抬头望了望沈渺,杏仁形的棕色眼睛里呈现了她的身影,它对她似乎没有生出什么排斥之意,但?也没有亲近。

见雷霆很安静,吴大?娘松了口?气。

她又往边上走了一步,她身后竟然还是有个大?包袱,里头装了一大?袋狗食、一张碎布拼成的垫子、两件狗衣裳,里头竟然还有一只塞了棉花的“鞠球”,这些都是吴大?娘在灯下亲手缝制给它的。

沈渺见了都觉得?对自?家?小狗有些惭愧。

房子还没建好,她的小狗还住在鸡窝里呢,整日和小鸡一块儿会周公。

吴大?娘要?走了,她还细细与沈渺说了好些雷霆的喜好,它喜欢啃大?骨头,但?也像猫似的爱喝鱼汤。它爱玩蹴鞠,跑得?很快,甚至能驮着?小孩儿跑。它还会拉车,能帮着?抬水。她很努力列举着?雷霆的好处,希望沈渺能喜欢它。

“沈娘子,我一见,便觉着?你是个好姑娘。你会善待雷霆的,对吗?日后,我能否带着?香果?儿,偶尔来瞧瞧它?若是不便,我不再来了也无妨。”吴大?娘望着?她,期期艾艾地请求。

沈渺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吴大?娘擦拭眼泪:“您随时来,不必觉着?叨扰,我家?里没有父母,我也没有夫婿,能有您这样慈祥又温柔的长辈与我来往,我求之不得?。”

吴大?娘这才放心走了,她刚走出几步,雷霆便起身要?跟去,又被?她喝止。她用力挥舞着?手,不许它跟上来:“回去,回去。”

雷霆犹豫地停在原地,这时才汪汪地呼唤了几声。

沈渺便能确信吴大?娘没有骗他,这只大?狗瞧着?可怕,其?实被?教得?很好。

那一日,伤人是个意外。

后来吴大?娘的身影都瞧不见了,但?雷霆也不肯跟沈渺进院子,它坐在沈渺在门口?放花的地台边,坐累了便蜷缩在地台下头,它似乎记着?吴大?娘让它在这儿不许走的话?,便乖乖地等着?了。

沈渺也不强迫它,把吴大?娘带来的垫子铺在地台下,狗绳也拴在了门环上,给他倒好了狗食,便进屋了。她家?里还有小狗呢,这小狗闻到雷霆的味道?,竟然吓得?浑身发抖,“滋溜”一下便躲进了鸡窝里,湘姐儿怎么都拽不出来了。

湘姐儿也不敢去看雷霆,晚上搂着?沈渺小声说:“雷霆生得?好凶,我怕它咬我。”

沈渺便与她说了雷霆的故事,湘姐儿抓着?被?子,听完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沈渺还在想她会说什么呢,结果?她一个歪头,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原来倒头就睡真不是夸张啊。

济哥儿进来把书放好,起来熄了灯,倒觉得?雷霆来了也好:“有雷霆在,谁也不敢靠近咱们家?了。以后若是熟悉了,还能教咱们的小狗怎么看家?。阿姊你看,你那小狗还在鸡窝里呢!”

沈渺也无奈了,先前买它的时候,分明胆子很大?呀!可能是因为雷霆体躯硕健,立起来只怕都有一人高,如犬中悍将,小狗还没它腿高,怕也正常。

以后长大?了便好了。

但?雷霆来的第二天,沈渺便觉得?往她家?门口?探头探脑的邻居都少?了。

尤其?是李婶娘,她怕狗,连走路都绕着?她家?走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之后的日子,沈家?敲敲打打,沈渺照常出摊儿、去谢家?教厨,丧彪大?狸猫照常来蹭煎鸡蛋吃,甚至还带来了另一只橘猫同伴跟着?蹭;雷霆照常不进屋,小狗照常和鸡玩儿,没生出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就在房子快造好之时,国子学也贴出了告示,敲锣打鼓宣告,不日便要?开场考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