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连着两日来?杨柳东巷接她去烤馒头?,这?样的骏马高车实在令人?侧目,因此都在巷子里各家传遍了。

传来?传去,总归是?没什么好话。人?性果然多变,先前她刚回?来?时,众人?对她的怜悯似乎在此刻都化作?了嫉妒,因此说她“又”攀上?高枝儿的有,说她走了狗屎运的也有,还有人?说她要?二?嫁了,当初便是?谢家一个姓郑的管事?,来?寻她的。

沈渺开始也解释了两回?,但谣言却愈演愈烈,便干脆不理会了。多说多错,你愈发解释得勤快,说闲话的人?见你在乎,反倒更起劲。

那郑内知的孙儿都快满月了,竟也能成为他们?说嘴的对象,可真是?滑而大?稽。

总之,她精心挑出来?的咸鸭蛋很不错,这?咸蛋黄咬开后香得出油、吃进嘴里沙沙的,用?来?做蛋黄酥最好了。

她飞快地把油皮面搓条,切剂子,然后把剂子搓成圆。油酥也分成剂子,搓成圆。

最后,把面皮压成圆饼,包好油酥,收好口,将?圆剂子擀成鸭舌状再卷起,重复擀了几遍后便放在一旁备用?。

之后将?红豆碾碎,直捣成泥,加入蜜揉在一起,将?五颗咸蛋黄都取出来?,放在炉子上?烘烤干燥再打碎,再将?包好的剂子压成圆饼擀开,每个蛋黄酥都是?半个碎蛋黄裹上?一层豆沙再包进剂子里,最后都紧实地收好口子,搓得胖圆,再将?蛋液刷上?两层,撒好芝麻,便带来?谢家的大?烤炉里一并烤了。

后世的蛋黄酥里大?多还有麻薯和肉松,层次更加丰富,但沈渺没时间做肉松了,便只先做简易版的。但这?样也挺好吃的,出炉后的蛋黄酥颗颗饱满金润,皮酥馅软,顶上?一撮黑芝麻将?这?小点心点缀得更加好看。

沈渺闻着香味感觉不错,虽然少了黄油的奶香,但酥皮烤得刚刚好。

一趟便做了不少,出了炉,她先分给方厨子、济哥儿、湘姐儿都尝了尝,试试味道。她自己也吃了一个,一口蛋黄一口酥,还有豆沙的细微颗粒感,棉而不干,层次细腻。

比她预想?中还要?好,本来?她还担心这?种老式窑炉掌握不好火候,烤不出蛋黄酥的那种松软可口,但现?在证明,她成功了!

而且看方厨子微微仰着下巴,那享受得眯起眼的表情,还砸吧嘴的回?味无穷,她更加确信自己这?蛋黄酥成功了。t?

在物资如此丰富的现?代社会,蛋黄酥也能凭借它丰富的馅料、好看的外貌,成为了众多酥皮点心里的c位,经?久不衰。

自然有蛋黄酥作?为点心的优势所在。

尤其,谢家富裕,其他太贵的礼物她回?不起,思来?想?去,浑身上?下似乎仅有这?一身厨艺值钱了。

何况,至少在大?宋,没人?吃过蛋黄酥,也没人?会做。

谢九哥儿应当也会觉着新奇吧。

炉火摇曳,火光映红了沈渺的脸,她坐在小板凳上?,用?手背支着下颌,兀自思量着:砚书若是?不回?来?,那蛋黄酥该怎么送出去呢?方厨子说了,他进不去内院,得托人?转递进去……那便显得有些声势太大?了,她又不愿闹得太惹人?注目。

苦恼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清凌凌如山涧溪流的声音。

“沈娘子,今日安好。”

第29章 指点学问 她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仿佛被……

谢祁是个若不开口, 时常让人瞧不出他出身高贵的少年?郎。

他脸上从没有士族子弟那等总是趾高气扬的神色,有时连衣着也朴素得让人吃惊,莫说锦绣华服了, 沈渺头一回在漕船上遇着他, 他甚至穿得比沈渺这个精穷的还要朴素。

当?然,此时的沈渺并不知晓,谢祁习惯衣着朴素,也是由于出门必遭抢盗得来?的经验在外头穿得太好,放在旁人身上或许还不算什么大事?儿, 但到了他身上便犹如涂满花蜜站在蜂群之?中。

以往也不是没想过什么防范霉运的法子,如雇个镖师跟着走、多带些自家的武仆、家丁, 但最后反倒连累的人、损失的财帛更?多,于是谢祁与谢家上下都醒悟了过来?。

这老天爷是专盯着九哥儿一个嚯嚯啊!

之?后谢祁出门, 便只领着砚书一个,他们俩静悄悄、隐姓埋名地出门,似乎还好些。

幸而郗氏从小领他习武强身,否则以他这运势, 实在活不到今日?。

沈渺不知内情,于是还在心?中感慨:连沈大伯都会?买几身绫罗绸缎穿,但见?了谢祁几回, 他身上的料子都是素色的细棉、丝帛居多,颜色也甚少朱红大紫一类浓色,尤其这几日?是他祖父的阴寿法会?, 他穿得都是麻本色素衣, 身上连纹饰也很少,头上的发簪也都换成了白玉。

“若要俏,一身孝……”

这话其实……不单单能用在女子身上。

谢祁今儿似乎不打算出门, 穿得是家常衣裳,一身素白的宽袍大袖,行止间犹有魏晋之?风,腰间松松地勒了一条淡青色的腰带,将少年?特有的、略显单薄的身子勾勒得更?为颀长挺拔,像一根山崖间临风长成的青竹。

因他突然说话,沈渺便吃惊地回过头去?瞧。谢祁也正好低头迈进门,因外头雨大,他穿着厚底木屐,衣袖衣摆皆被雨水润湿,微微显得有些透明。

臂弯里?夹着一捆旧书,他弹了弹衣袖上的水珠,沈渺便闻见?了一阵清淡的香。

以往没注意,今儿才闻见?,他衣裳上熏得似乎是雪松的香,此时隐隐约约地混在雨水激发的青草中,便清冽得愈发似从清凉带露的深林中走来?的一般。

进来?后,他手上不便,却?还不忘给?沈渺微微一躬身,温声问好:“沈娘子,这两日?天气不便,劳累你每日?来?回了。”

天地湿润,暮色晕白,素衣和风起。

她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仿佛被这春雨洗净的人。

砚书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收了伞在门槛处磕掉雨水,抢先与沈渺邀功道:“沈娘子,方才湘姐儿与奴说,她阿兄要考国子学的童子试,奴便想着,九哥儿早年?应试时,有好些书如今都用不上了,不若借给?她阿兄用,这不是正好么?”

沈渺蓦然回过神来?。

砚书说完又赶忙跑走,从湘姐儿背后的菜筐里?把?他还没吃完的绸鱼烧拿了出来?,满足地啃了一口幸好还热着呢!沈娘子烤的这鱼形红豆馒头说一定要趁热吃,这外皮才酥脆,吃起来?更?美?味,他还没吃够呢!

用力咬了一大口,里?头的红豆馅似乎是捶打过的,咬下来?微微还拉丝儿呢。

砚书满足地坐到湘姐儿边上,与她一起继续吃,还羡慕地撞了撞她的胳膊,喟叹道:“湘姐儿,你阿姊料理?饭食这样美?味,你日?日?都能吃上,真好呢。”

提及此事?,湘姐儿突然便机灵了起来?,歪了歪头:“我阿姊在金梁桥上摆摊儿呢,日?后你想吃了,出来?寻我们不就成了?不过几步路么!”

沈渺听得想笑,这孩子平日?里?只知道吃,没想到现下还不忘打广告呢!

见?两个孩子又好好地聊起来?了,她才慢慢地转过头。谢祁正将手中的书放在案台上,慢条斯理?地摆了一桌子,一边摆一边说:“砚书来?借我幼时用的书册,只是我幼时读书太杂乱,一时又不知沈哥儿如今读到哪儿了,便全都拿了来?,一会?儿劳烦沈娘子将沈哥儿叫来?,我与他一问便知,他也不必读得没了章法,白费时辰。”

这便好像考上清北的学长回来?给?下届学弟学妹支招、传授经验一般,如此机会?何等难得?尤其谢祁本就在辟雍书院中就读,对其中授课的博士、讲学先生一定都极为熟稔。想必也知晓他们爱出什么考题!

“有九哥儿为济哥儿指点迷津,实是他的幸运!九哥儿稍候,我立即便将他叫来?。”原来?砚书突然走了是为了这个!沈渺喜出望外,忙起身先谢过,又忙拎起裙子去?廊下寻还在闷头苦读的济哥儿。

沈济骤然听闻,甚至都还未曾反应过来?,还呆呆站了会?子,还是沈渺着急,一把拽过他的手拉着他便往灶房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