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鸡蛋也不能放了……沈渺琢磨了会子,少了鸡蛋口?感可能会没这么绵软,烤出?来色泽也会差一点,面包里加鸡蛋就是为了增加面包的湿润度、膨大?度以及烤出?来金黄的色泽, 但也有不少无油无糖无鸡蛋的面包做法多加水多加酵母,也能保证面包的柔软口?感, 但就得一直守在炉子边了,整个?烤制过程都得调整火候、精细控制, 而确保面包的水分不过分流失,不然就会干巴到能当武器用。
对沈渺来说,不算大?问题。
“您主家?几时要呢?”沈渺先问了问时辰,一般法事都是从早做到晚, 有的吉时甚至在半夜,若是时辰不凑巧,太早或太晚, 她都怕来不及送到,耽搁了人家?家?里的大?事儿,那就不好了。
得知?和尚们休息的时辰已经?算好了, 是每日酉时。沈渺沉吟了片刻, 便道:“不如这样,我?午后先做一炉子不放荤油与鸡蛋的烤馒头送上门来,请您家?主人品尝, 若是能入了您主家?的眼?,您正好帮着问问,能不能让我?做好生胚上门来烤制,只需要借用您家?的窑炉,省得来回路途的时辰了……若是不方便,我?便只能做好了送来,就怕路上凉了。”
那豪奴没想到眼?前?这烙饼的小娘子言谈做事如此妥当齐全,便喜道:“沈娘子说得有理,那一会儿回去便只管先做来,这一炉试做的,奴先与娘子会了账,必不亏了娘子。晚些时候,奴候着主家?回府了,便与主家?尝尝味道,回头得了准信儿,便来遣人与沈娘子说话。”
沈渺就是这个?意思,这种预定?的大?单一定?要方方面面都确认好,才不用返工,她如今精穷,可承担不起返工的损失呀。
她便笑着答应了,现收了那谢家?豪奴三十文试做一炉的钱,又与对方约好了送这一炉红豆排包的时辰,便将碗碟都收进背篓里,其他一些零碎、桌椅、炉子都捆好用扁担挑,收拾好便回去了。
胖娘子见沈渺浑身上下全是东西,不由啧啧惊叹:“沈娘子,你这力气可真大?啊……”
沈渺不以为意,笑了:“这是大?好处呢!”
她上辈子忙自个?的事业到三十出?头都没结婚,遇着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为了保护自个?,还抽空学了两年?散打,有一回遇上闺蜜的前?男友出?轨,她一巴掌都能给那渣男扇得转圈。
桥市上有些泼皮原本见沈渺生得美貌,又没个?男人在身边,便想来招惹招惹,但见她这肩挑手扛的劲儿,又都默默都打消了这念头。
今儿手抓饼和红豆排包也都卖完了,这些东西其实比来时还轻,不算什么。
沈渺将东西放回家?,用家?里还剩的一些食材快速生火做饭,蒸了一锅掺了黑米小米的杂粮饭,做了三个?菜:素炒冬瓜片、凉拌手撕茄子、香菇豆腐酿鸡腿肉,又煎了几个?荷包蛋,先分出?一大?份装在三层食盒里,温在灶上,她与湘姐儿便在家?先吃了。
吃完,她便拎着饭盒,牵着湘姐儿出?门。
一是去书局里看看济哥儿在那抄书抄得怎么样了,给他送午食。二是买些豆油,现在家?里的油大?多都是猪油和鸡油,下午要做一炉素食版的红豆排包,得用上。
走到半道,竟遇上了推了一大?车柴火回来的顾屠苏,他见到沈渺便是两眼?一亮,拿脖子上搭着的巾帕擦了擦汗,喊了声?:“大?姐儿!”
沈渺停下来,他推着车快步过来,忙道:“你要出?门?今儿砍的柴火多,我?给你送点过去,你省得往外买了。”
“顾二哥,不必了,我?已经?能自食其力了,不好意思白拿你的东西,你拿回家?里用吧,你家?要酿酒,本就费柴。”沈渺摇头婉拒,她不想一直占人便宜。何况顾屠苏出?门砍柴又从外城推进来,全靠一身力气和两条腿,这是苦力活,之前?拿了一次是她刚回来,家?徒四壁,那是救急;如今一直白拿白要就过分了。
顾屠苏再想说什么,沈渺将手里的木质食盒举了起来,笑道:“济哥儿还押在刘丰书局抄书呢,我?先走了,顾二哥砍柴辛苦,快回去歇一歇吧。”
说完,她便让湘姐儿给顾屠苏挥手说再会,两人接着走了。
顾屠苏只能怔怔地望着沈渺的背影,沈渺人身姿高挑,却不瘦弱,她似乎早已做惯了灶头事,有一日他早早起来去井边挑水回来,进门前?发现沈家?后院的院门半掩着,正好看到她也往院子里的水缸添水。
她绑了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正抬起满满一大桶水往水缸里倒,那截看起来细长的手臂因用力,一层薄薄的肌肉与青色经络都突了起来。
宋人喜爱有飞燕之姿的纤柔女子,以前?的大?姐儿也是这样的,柔柔弱弱,语气重了些便能将她吓哭,怕黑怕蚊虫,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如今……却能一刀剁碎猪大?骨,出?摊没有小车,也不愿再寻他帮忙,自个?能肩扛手挑,一路走得虎虎生风。
拉扯着两个?弟妹,一声?苦都不曾叫唤,哪怕头一日睡在烧得只剩架子的废墟里也能笑着与湘姐儿数星星,而不是哀哀地?哭泣……她真的变了。
那个?会软软唤他顾二哥的沈大?姐儿,似乎在这三年?间已全然不见了。
顾屠苏不知?为何,心底一口?气就这样泄了,他有些垂头丧气,慢腾腾地?推着车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去沈渺姊妹二人已走入街市的人潮中,隐隐地?有些看不清了,只不过她一次也没回过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他看了会,默然转过头推车进了小巷子里。
***
沈渺压根没把遇上顾屠苏放在心上,也不在乎旁人心中所想。
她还琢磨着自己这一单能挣多少钱呢!她与那谢家?豪奴谈的价儿正是今日的卖价,一条排包8文钱,但她可以不加鸡蛋!这每条排包就能省将近一文钱的成本了!
如果能上门烤面包,还能省下炭火钱。
今日她做了五十五条红豆排包,两条给济哥儿带走,一条给湘姐儿吃了,她自个?也吃了一条,还有一条照样送给了胖娘子,她便也礼尚往来还了一碗枣汤给湘姐儿喝。
其余五十条全都卖光了,几乎都是整条整条买走的,方才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她与湘姐儿数了数,今日光红豆排包便一口?气挣了四百文。扣除成本,毛利在三百文左右,加上手抓饼挣的,她今日利润将近八百文!
如果谢家?那四百五十个?排包的单子能接下来,她能一口?气挣三贯!
三贯啊!这可是三贯啊!
沈渺想想都觉着美,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另一头,南城门守城厢军的值房附近,兰心书局里,济哥儿正埋头奋笔疾书。
兰心书局的掌柜姓周,是个?瘦条脸、看着有些凶巴巴的老头,已经?快六十岁了。周掌柜的妻子早早仙去了,他没有再娶,反倒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长大?。
但儿子早些年?从军在兖州服兵役,后来便在那安了家?,女儿则嫁去了洛阳。儿女日子过得还没他舒坦,他在儿子那住了两年?,又去女儿家?住了两年?,最终还是决定?独自回来,守着这个?不大?的书铺子终老。
他以早逝的妻子闺名来命名这间铺子,也是想着,只当妻子还陪着自个?似的。
他没有儿孙在身侧,嘴上不说,心里便十分怜惜像沈济这样来铺子里看书的孩子。只要肯好好爱惜书页的,不是那等胡乱折书页、将墨水滴在书页上,他便准许他们交了钱留在铺子里抄书。
不过能开蒙就学的孩子,大?多家?中都富裕,他们年?纪小又没吃过苦头没什么长性?,多得是抄了两日便不抄的。唯有这个?沈济,从前?两年?起便隔三差五过来抄书,他的字也不错,小小年?纪下笔有力端正,因此,以往有时新的话本子上市,常有刊印不及的时候,周掌柜也会特?意让他过来抄几本挣些铜子。
毕竟雇这孩子抄书,总比雇那些自以为是的读书人要便宜多了。
周掌柜坐在高高的柜台后头打算盘,时不时瞥一下那沈济,时不时也环顾一圈,看铺子里转悠的,有没有人偷书的。
最终他的目光还是又落回到沈济身上,忍不住砸吧砸吧干瘪的嘴。
今儿这沈济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蜜豆酥皮烤馒头,那味儿即便半日过去了,竟好似还残留在他口?舌中,令他很有些回味无穷。
周掌柜是鳏夫带娃,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t?,抠门惯了,一年?到头也不会下一回馆子,如今他自个?料理三餐饭食更是能节省便节省,烹饪起来时常不注意食物的滋味,对付对付能吃饱就行了。
今儿一大?早,周掌柜睡眼?惺忪起来,甭说早饭,这脸也没洗呢,先卸了门板开店,这孩子便抱着个?藤编篮子坐在门槛上等着了。不知?是不是等久了有些瞌睡,门板猛地?一卸,这孩子还险些摔了个?倒栽葱。
“呦?济哥儿啊!老长时间没见你了,今儿这么早。”周掌柜揉了揉眼?把人放进来,心想这孩子今儿穿得倒是齐整,一身蓝地?流水纹的衫子,针脚虽粗糙了些,但衣料瞧着便是新的,头发也束了起来,不像平日里自个?梳的那般乱糟糟。
于是打着哈欠顺口?又问,“你妹妹呢?今儿没带来?不怕你伯娘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