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沈渺从?上午到中?午,除了为来客做面,其?余时候都在?备烤鱼的配菜、调料、调汤底、腌鱼。

到时候客人来了,现?点?现?烤,鱼一煎好便能点?上炉子上菜,便快速多?了。

等她忙完手里的活。铺子里正好是青黄不接、没什么人的午后,她便催着?济哥儿收拾铺盖和行装准备出发辟雍书院前两日特意遣了个年轻的讲学博士来“家?访”,不仅告知?了童子启学的日子,还?给了张单子,写明了要带十日至半月的米粮、铺盖、衣裳鞋袜、盆、学具等等。要采买的东西果然不少,幸好先前她已买齐了,如今捆到车上,便能走了。

沈渺暂时关了店门?,嘱咐湘姐儿不要带着?有余和陈汌胡闹,有事儿去对门?找顾婶娘,不许乱跑,不许进?灶房,不许点?柴火,不许去井边,不许和刘豆花打架,不许拔鸡尾巴毛做毽子……唠叨得?湘姐儿两眼发直地捧住了脑袋:“阿姊阿姊你快别念啦……”

沈渺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急忙给济哥儿装上新炸的小黄鱼零嘴,领着?他飞快往书院去。

沈渺与济哥儿到的时候都算晚了,不少人家?一大早便领着?孩子来了,毕竟还?要擦洗床板、挂帐子、打水、归置东西等等。还?有些人是以为书院里的学舍是大通铺,便早早起来,想给自家?孩子争一个离尿桶远一些的位置。

但沈渺那天在?兰心书局已跟九哥儿打听过了,辟雍书院毕竟是官学,学舍是一排排的廊房,粉刷一新,住得?也宽敞,每人都有一张小床,床上都刻有字号,是入学前便按照录取的排行排好的。尿桶也不放在?屋子里,学舍外建有专门?的茅厕,茅厕也有杂役时常清扫、倾倒,算是洁净的了。

所以沈渺便悠哉悠哉让济哥儿在?家?里又多?吃了两顿饭、多?呆了大半天才送他去,不像旁人急赶慢赶。他们到了书院时是未时末了。炎日正盛,书院里倒是凉爽,一路走来都有浓荫,也有三三两两如她一般送孩子上学的人家?,都在?张望书院的景致。

辟雍书院果然如传言般宽广,亭台楼阁掩映在?湖光水色与花叶茂葳之中?,堪比后世大学美景,倒让沈渺步入其?中?时,也有些怀念了。

当年自己?的学生时代……额,她好似高中?毕业后才开始寄宿的哎……这么想想,沈渺侧头看向济哥儿,有些心疼这孩子了。

放在?后世还?是小学生,在?此时便已早早离家?求学了呀!

沈济今儿也是有些沉默的。神色十分挣扎,既有些期盼兴奋,也怀着?一丝对家?人的不舍。

他背着?个大大的藤编书箱,手里还?抱着?自己?的藤席。沈渺则替他拎着?捆成卷的被褥,另一只手是半袋精细筛过的大米与麦粉。

“济哥儿,没事,上十日就能回家?一次,阿姊隔几日得?空再来给你送点?好吃的,你就安心读书就是了。”沈渺想了想,还?是温言宽慰他。

谁知?济哥儿摇摇头:“阿姊,我不是舍不得?离家?,我只是……”他转头看向沈渺,眼里有点?担忧,“我担心我在?书院的时日,家?里忙不过来。”

说着?他竟像个老头似的,先叹了口气,接着?又唠叨了起来:

“湘姐儿和陈汌都还?小呢,陈汌腿又还?伤着?,他们帮不上阿姊什么忙。虽说有了有余帮忙干杂活,但阿姊你要忙铺子里的生意,又要照顾他们俩,我担心你太累了。”他愁眉苦脸,还?道,“尤其?今日家?里正要上新菜,这样重要的时候我却不在?,总觉着?不踏实。”

原来他在?替她担心呢!

沈渺这下才彻底笑了,捏了捏他头上的小发髻:“说得?好似你也七老八十了似的,放心,铺子里的生意我忙得?过来。湘姐儿皮虽皮,但她也很乖的,你没发现?么?店里忙的时候,她从?不添乱,还?会帮着?收碗筷、扫地。今儿陈汌坐在?轮椅上,还?帮我浇菜喂鸡呢,他们俩年纪小,可你也别小看了他们,更不必这样担心。若真是忙不过来,阿姊可以再临时招个工呀,路边那么多?闲汉,花点?银钱,便能使唤他们进?来做一日的工了,你就好好读书吧,别想那么多?。”

沈济勉强点?了头,但还?是认真嘱咐道:“阿姊,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希望你要注意自个的身子,若是这几日客多?,你自个要记得?多?歇息、多?喝水,夜里也早些睡。若实在?累了,便关上门?好生地歇一日,少挣一日钱也不打紧的。我在?书院里,也不必花销这么多?银钱,你今儿给我一贯钱,我能用好久了,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得?空歇歇吧。”

沈渺心里一暖,软声答应了:“好,我一定听你的话。该歇便歇,你这回可放心了?嗳那座学舍墙上写着?个‘甲’字,是不是就在?前头了?”

沈济便也顺着?沈渺的手指垫脚去看,大而弯垂的芭蕉叶遮蔽了半座墙,但果然能瞧见一个甲字,他心头怦怦跳,好似又回到那日看榜时一般,心里难免有些悸动。

走上前去,果然是了!今年辟雍书院招录的甲舍生童子一共有二?十名,五人一间学舍,一排过去有四?间大砖瓦房,后墙下遍植芭蕉与绿竹,青石小径上还?有几个灰衣灰帽的杂役在?扫地,瞧着?倒是不错。

济哥儿因排行第六,正好分到第二?间第一号铺,沈渺跟着?进?去看了,每人一张小床边上一张小桌,角落里两排箱柜,倒是还?算干净。

这屋子里已经有两三个人了,都是与济哥儿年纪差不多?大的童子,坐在?各自的床榻上,见沈渺领着?济哥儿进?来都好奇地瞧着?看。

他们来得?早,床铺上帷帐衾褥都收拾好了,有个童子的母亲还?汲了水来,勤快地把学舍里所有的几案桌椅、斗柜窗台都擦了。

还?有个童子竟然小小年纪便戴上了“叆叇”,是这个时代格外稀有的小近视眼,被他身着?长衫的爹爹拉着?手切切告诫:“这叆叇夜里就寝前,记得?妥善装进?棉袋里,莫要划伤了,更莫要摔了,这么一副不便宜呢!你可要珍惜。爹走了,你从?此当勤心向学,勿负吾望。”

沈渺也替济哥儿将被褥衣物都放好,挂好了防蚊的绿纱帐子,瞧着?没什么了,便该走了。她身为家?人,至多?只能送到这了。

沈渺交代了他几句,告诉他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叫人回家?来送信,或是找九哥儿帮衬。

说起九哥儿,她指了指米粮袋子里还?有个油纸包:“我多?做了些炸黄鱼,你一会儿拜完先生,得?了空,便送去给九哥儿吃啊。他也是甲舍生,应当与你住得?不远,回头记得?去打听打听。”

沈济点?点?头:“阿姊回吧,一会儿天晚了。”

沈渺应好,便转身要走,没走两步,身后脚步声响起,她回过头,又见济哥儿忍不住送出来说:“阿姊一会儿你便坐车回去吧。”

他依依不舍:“路上当心啊。”

沈渺微叹,笑着?摆手:“回去吧,和你屋子里的同窗好好见个礼,别担心阿姊,过十日,等你休沐了,阿姊便来接你啊。”

沈济就这般看着?阿姊的背影,颇有些怅然若失。但他知?道他得?好好读书,才不辜负了阿姊,他还?记着?自己?暗自许下的诺言:他要亲手为阿姊挣一副头面出来,金银铺里最好的!

于是他又振作起来,回了学舍中?,便很主动与同窗们相揖为礼,互通姓名,闲聊几句,之后又相约一同去谒拜先生。

他们的讲学博士姓邹,留着?个山羊胡t?子,干瘦干瘦的,瞧着?很有些严厉的样子。

但明儿才有课业,邹博士也就说了些:“诸生当志存高远,以修齐治平为念。勿溺于嬉乐,勿怠于困苦。同窗之间,宜互助互勉、互尊互让,莫要为小事争执不休。”之类的话,就让他们回去歇息。

沈济与同窗们回到学舍后,便单独出去问?了那些洒扫的杂役,得?知?监生们都住在?东边的廊房,便揣上炸黄鱼一路询问?摸索着?找了过去。

谢祁此时怀里揣着?只猫,正坐在?窗下看书,一边摸着?猫咪,一边慢悠悠翻过一页。

他身后的床榻上躺了个歪七扭八的宁奕,他自言自语、唠唠叨叨地嫌弃:“这啄饮堂的庖厨难不成是用脚做得?饭?羹汤清寡如水,菜寡淡无香,饭米糙硬,入口粗粝,烧的炖肉腥膻不堪,上头还?有猪毛!看了都毫无食欲,莫说吃了……”

谢祁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因此回应他的只有麒麟奶声奶气地喵喵声。

宁奕饿得?不行了,爬起来,晃到谢祁面前,拿手逗猫,饥不择食地道:“谢九啊,要不你也给我冲一碗羊乳糕吧,我实在?……”

话没说完,外头忽然传来“笃笃”地敲门?声。宁奕耸拉着?脸,慢腾腾地打开门?:“谁?”

暮霭中?,站着?个眼熟的童子,宁奕认出来了,惊喜道:“这不是沈娘子的弟弟吗?你怎么来了?”

“我阿姊让我来给九哥儿送炸黄鱼,她今儿刚炸的,很香……”沈济老老实实地举起手中?的油纸包。

“不愧是沈娘子,真是救命之恩啊!”宁奕双眼骤亮,就要伸手去接,谁。谁知?,斜旁里立刻伸过来一只修长而匀亭的手,将油纸包稳稳地夺了过去。

宁奕磨牙,扭头一看,正是方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祁,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读书入迷么?我说干了口水你都没听见,怎得?一听见沈娘子的名字,你又活过来了?”

小猫爬到了谢祁的脖子上盘着?,谢祁也不搭理宁奕,反倒笑着?对沈济说:“进?来坐吧,找过来不容易吧?谢谢你阿姊了,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送这个?”

沈济小心踏了进?来:“阿姊这些日子琢磨了个新菜,把鱼先烤再炖,配上杂蔬,十分美味。因与鱼铺子定了不少鱼,那鱼铺店主便多?送了好些小鱼给阿姊,实在?吃不完,便都用盐和孜然炸了,让我带来书院里当零嘴,便也想着?给九哥儿带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