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裂痕实在太,太骇人听闻了。

按理说,人的肌肤若是皲裂,自然会?露出皮下的血肉,一片模糊溃烂,温禾安的脸却全无这种迹象,就算是盯着?铜镜细细地看,也看不到裂隙下的血肉组织,那种感觉就好像那块肌肤根本不是人所有?的,而是一块瓷片,被人拿东西敲碎了而已。

这九州大地上是没?有?妖的。

古往今来,这片广袤土地上人族称尊,山里海里各种灵兽横行,它们也能动用灵力,有?些平和,有?些残暴,全凭本能做事,到底没?有?人族的智慧。人族与灵兽有?过厮杀,也有?过和平,总的来说,他们互相尊重,秋水不犯,泾渭分明。

人有?时候气极了,会?骂前?来村庄捣乱偷家禽果腹的灵兽为“妖”,这是当?不得真的戏言。

真正的妖,出现在千年前?。

那起先只是具骸骨,深埋地底不知多少年,醒来时去就近的城镇觅食,杀害了不少人,最后引得一名八境强者出面,一路追杀,它最终遁入一片连绵山脉中没?了踪迹。那个时候,它还很弱小,给自己?的骷髅架上披了条长布,乍一看,旁人都以为这是个修习旁门?左道,导致神志不清的邪修,这件事还一度让名门?正派言辞激烈的作为警醒故事敲打门?下弟子。

谁都想?不到后面会?发生那样滔天?的祸事。

这具骸骨在深山中沉淀数十年,战力突飞猛进,它学习能力极高,吃了不少误入山林的人,渐渐竟有?了人族的知识与智慧。等时候差不多了,它在自己?的身体里塞入稻草,填得鼓鼓囊囊,捡了人类的大花缎子,面纱面罩子,往身上一裹,毫无畏惧地进了人族的州城。

当?时帝主一统九州,城池繁盛,蒸蒸日上。

骸骨在这个时候出山,就如同引发了一场瘟疫,凡是与它接触过,说过话的,身体都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人的躯体出现了灵兽的特征,有?人的身体长出了豹子的斑纹,有?人的头发变成了海草,有?人长出了狼的利爪和虎的尖齿,还有?的人脸成了一幅画,画上无数人在走动。

被影响到的人在短短数十天?内失去所有?理智,跟随着?那具游荡在人海中的骸骨,吞噬同类,撕碎人族,敌我不分。

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等掌权者们发现时,这些东西早已泛滥成海,漫无边际,无从下手。

这些东西有?了正式的名字,被称为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当?年人族倾巢而出,携手同心,用尽一切手段抵御妖,也依旧被逼得几度退走,丢弃城池,人心惶惶。帝主仁慈,念及被传染人数众多,灾祸前?所未有?,只勒令医师倾全力想?办法?解决,给他们一条生路,哪知就是如此,错过了反击良机。

妖有?吞噬同族的能力,大食小,不断壮大自身,这种能力在后期成长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因而还没?等医师们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人族就先撑不住了,帝主终于下令,处死一切发现的妖族,他们的尸骸染红了土地,成千上万具丢弃进海里,被用特殊的阵法?封死。

帝主最终以折尽寿命的代价,将妖化之源的骸骨粉碎了封进妖骸之地,又?将数十万妖化之人杀绝,通通压进海底,非有?匿气在身者,海上不得通行。

那海,就是至今横贯九州,环绕归墟的溺海。

九州由此分裂,战乱千年有?余。

温禾安第一次出现妖化征兆时,距离中毒已有?数十年。

妖骸之乱人尽皆知,她刚开?始抚着?脸上出现的裂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有?一整个下午都是慌张无措的,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思想?上的混乱,与自己?接触的人也无甚变化,悬高的心才稍微安一些。

妖化的同时还伴随着?中毒迹象,熬过去了,印记就消了,脸上干干净净毫无瑕疵,她便知道,这大概是一种又?是一种前?所未见的至毒。

这毒发作频繁,每次发作时伴有?尖锐的痛感,持续几个时辰,裂痕则需五六日才消,在这期间,她需要一直带着?蝉皮面具。

可以想?见,这毒一旦被人发现,就将衍变成整个九州大陆的大事件,甭管她是什么身份,再来十个温家也保不住她,谁也不会?听她说这不是妖化,不会?传染他人,她也没?有?丧失神智这种听着?就像是诡辩的话。

宁错杀一千,也不放一人,这是大家对妖化的坚决态度。

温禾安将面具又?戴回?脸上,抓起四方镜,如今里面只有?两道气息,陆屿然的排在第一,气息横亘盘踞着?,和他人一样,强势清冷,存在感强得叫人无法?忽视。然而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罗青山身上。

她现在和这支队伍的关系十分微妙。

这微妙在于她和陆屿然昔日是仇敌,后变道侣,又?成彼此人生中秋毫不犯的过客,现在她落难被搭救,加入他们的队伍,看似是同一阵线,却不能全然交付信任,未来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这种情况下,想?要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难度不小,未免引起陆屿然的怀疑,只能先套近乎,慢慢来。

好在能接触到罗青山,已经抵上了她从前?好几年的努力。

不急在这一日两日。

温禾安最终还是将四方镜丢到一边,想?着?明日面对面交谈会?更?循序渐进一些,思及此,她在榻上翻个身,很快睡着?了。

温禾安睡得早,起得也是最早的。医师自古灵力欠缺,身体并不强健,在养生方面总是格外注意,于是天?不亮,罗青山也爬起来了。

两个人俱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在院门?前?相遇了。

罗青山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转头看了看温禾安,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这位昨夜险些引发商淮与陆屿然看似是决一死战,实则只可能是单方面虐杀惨案的天?都二少主未着?长裙,穿了条略宽的裤子,青丝编成发辫,一边一绺,颜色缤纷的彩绸顺着?编在里面,虽是如此打扮,少女?的活力却分毫未减,似乎要顺着?灵动的眼睛满溢出来。

他不由得恍惚,因缘巧合,天?都的温流光他见过,一出手就是百尸横陈,血流不尽,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但据说温禾安在风头最盛时,可是能压她一头,就,就这副无害女?郎模样?

再如何讶异,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下意识彬彬行了个礼,问:“二少主,你这是要上哪去?”

温禾安背着?手,同样诧异地看他,坦荡笑道:“准备晨跑,顺便观察观察周边情况,你呢?”

罗青山这下知道她这身衣裳是为什么准备的了,他看了看院外还没?干透的泥泞路,道:“我、也是。”

既然都是一个队伍的人,碰到一起就碰到一起了,特意避让的话,反而显得多余矫情。

两人找了条被大树遮蔽,相对干爽点的小路,顺着?小路直上山腰又?绕回?来,大概有?六七里的样子。

他们晨跑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安安静静不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脚步和呼吸声。

直到温禾安在山里遇见七八个结伴来挖药材的孩子,这帮孩子离得近,但看上去关系不太好,明显分为两个帮派。

一边看上去是趁着?大人还在睡觉偷跑出来的,蓑衣雨具都披着?,个个手里都挎着?篮子,养得还算是精细,此刻站前?头的那个很是愤怒,瞪着?眼看另一个:“都怪你,忽悠我们起个大早来挖松灵,结果根本没?有?!你骗人!”

其他几个跟着?他气势汹汹地喊:“死骗子。”

“我再也不让阿娘给你们送饭送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