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让你融入巫山。”
陆屿然?说:“从前你手掌天都十五城时?,也住在巫山,没耽搁任何事。现在只见一面,就叫你避讳至此?”
“那我呢。”
他眼中冷寂:“我是巫山人,你现在做这些,是打?算跟我撇清所有关系吗。”
温禾安哑然?,老实回:“没有。”
她顿了?顿,张张唇,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理由:“现在时?候特殊,王庭若是指控温流光失败,我担心他们会意识到妖血下错了?人。世事无常,我若是和巫山,和你在人前走得太近……不太好。”
“温禾安。”
陆屿然?脊背离开壁柜,朝前走了?两步,唤她一声,不高不低,声音隐忍压抑:“你我各自掌权,不是人云亦云的无知孩童,彼此心知肚明,王庭指控他人身怀妖血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认错了?代表着下错了?,除非他们自揭罪行?,拼着举族皆灭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我不认为存在这种可?能性。”
他一针见血:“妖血你都能说给我听,你我一起面对,这种揣测就让你害怕,退缩了?。”
温禾安眼瞳乌黑,势均力敌的对手往往能够见招拆招,她不想?和陆屿然?草率结束,随意舍弃,所以注定会在这场“聊一聊”里黔驴技穷,词穷到无话可?说。
可?她初衷不变,仍然?记得两人确认关系时?,她说“我哄走了?巫山帝嗣,我会好好待他的”。而如今人生所剩不过十天,她要用完全毁掉他的方式,给他十天的坦诚相见吗。
那遇见她,是不是太倒霉了?点。
一窗之隔的绿藤上传来声嘶力竭的蝉鸣。
陆屿然?双手克制地叠在一起,调兵和王庭交战是大事,所有决策都要从他手中过一遍,他需要计算好一切,并且提前留出除夕那段时?间?,已经连着十个时?辰没有闭过眼,太阳穴跟被针扎似的纠扯,钝钝的疼。
他话说得如此明白清楚,温禾安如此聪明,依旧在回避,是说不出理由,还是根本没有理由。
他不愿逼自己多?想?。
但克制不住多?想?。
他想?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现在回想?,陆屿然?承认自己大意了?,从传承出来后,温禾安当日出面时?的说辞就明显有冷淡疏离的迹象,他听后虽有不悦,可?没有当回事。十二花神像两次出面,一次哄他,一次守他,他没法不为这种振聋发?聩,独属于她的浪漫动容,他目眩神迷,晕头转向。
不知过了?多?久。
陆屿然?下颌微抬,扯了?下唇,字句轻缓得几乎听不出起伏,像在陈述求证:“那么?。你对我的感情是淡了?,还是已经没有了?。”
所以没有任何理由的要远离。
温禾安蓦的抬眼看过来,她走近,有些愕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下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她摸到陆屿然?的袖子,顺着袖片摸到他的手,极冷,凉得惊心,再仰头一望,两点乌沉眼仁里蕴着一片薄怒乖戾,将谪仙般的气质碾碎冲淡。
“不是。”温禾安再次重复着否认,轻声说:“一直很喜欢,从来没有改变过。”
正因为这样。
正是因为这样……
陆屿然?低眸与她对视,他看得极仔细,像要透过那双迷人的眼睛看进她心里,看她究竟在想?什么?。爱是世上最无法欲盖弥彰的情感,他能感受到,可?一遇上变故,第一反应就是再次确认。
他胸膛起伏,最终缓慢倾身,抵住她额心,眼睫如鸦羽垂下,说:“我今夜住这里。”
这段时?间?,他不会让温禾安离开自己。
第107章 第 107 章
这次争执好似就此平息。
接下来两天, 陆屿然?陪着温禾安闭门不出,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时会去一趟巫山酒楼,处理完事情一刻都不多停留,立刻回她这边。除此之外, 在?四方镜上的联系较从前更为密切。
事情已经过去, 两天里谁都没提这件事, 但陆屿然?十分在?意,看她看得很紧。
为?此,温禾安在?清理周边眼线上花了点功夫。
院里很空旷, 她手下的人七七八八都去了琅州, 只剩月流留了下来, 在?专心?处理那一件事, 有几天没有露面了。
将一切安排得差不多后, 她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最常做的事是侍花弄草, 太阳好的时候就顶着荷叶在?躺椅上晒晒,对外界发生的各种奇闻异事, 紧张氛围都不太上心?,真有种战后慢慢悠悠的松弛明快。
夜里伏案听雨, 点一支烛火,她和陆屿然?在?同一间屋里, 被一扇半透明的丝质屏风隔开。他在?那边处理攸关九州格局的紧急事, 她则自在?悠闲,脚边放着个木桶, 桶里灌着青色灵液, 处理干净的花枝斜斜放着,案面上放着信纸与细细的彩绳。
她心?灵手巧, 能将彩绳和花瓣结合起来,扎成不同的样子,而经过练习,陶土泥胚也?开始有模有样,排排站在?桌角,妙趣横生。
三?封信,因为?能写的时间不多,进展不太顺利。
作为?好友,妹妹,她不希望凌枝与李逾在?出事后从别人嘴里得知?真相,自责遗憾,于?是将妖化的始末详尽写下来。透过香炉和一扇窗,她恍如在?与凌枝圆圆的眼对视,提笔认真致歉:……事急从权,恐牵连吾友,未能当面告知?,隐瞒诸多,望请原谅。
断断续续将信写完,她将信笺放进外封中,用彩绳绕线槽三?圈,细心?摆弄,摆出一条很有辨识度的蝎尾辫。
她将这封信郑重地放进灵戒中。
至于?桌面上这些花……温禾安抬眼,扭头看屏风后的挺拔身影。他手肘搭在?椅边,袖摆撩起一点,露出手骨的轮廓,偶尔接通传讯,半个时辰只说几句话?,声音极低。
同处一室,他们还和以前一样,谁也?不管对方的事,可除此外,陆屿然?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她。
想给他留的话?有许多,可删删改改,总是另起一页。
巫山帝嗣生来就拥有许多东西,真正想追逐的却几乎没有,做什么都淡淡的,她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但她现在?没办法再给他。信中写完事情始末,对他的隐瞒,没有故作豁达地开解他人生漫长,时间终将抚平一切。
爱人的死亡何其残忍,她这道?伤疤可能一世也?无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