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要求太严了,别人都是?揪着自己的闪闪发亮的优点欣赏,她却总回首看自己不太完美的地方,人不是?玉,哪有无暇的。

温禾安低头看看掌心,唇角几次提起,又压落,最后缓声问:“十?二?神令,有什么用途吗?”

“据我推测,可能跟帝位归属有关。”

凌枝看了看陆屿然,他跟谁都离得?远,只跟温禾安靠得?近,唇角弧度一点没变,看样子是?没意见?,她于是?将自己那块和温禾安手里的那块欢欢喜喜一碰,碰出错落的响声,示意她来看上面衔接的花纹:“从边角拼接的图案看,令牌一共有八块。我两?块,你?一块,陆屿然手里有三块了,但?你?我都进了秘境,他还没,估计秘境中还会再获得?一块。这样算算,七块都定了,只有一块还在外面。”

她指尖碰了碰桌沿,碰得?身边坐着的罗青山一懵,商淮见?状扶了下额,给她递了块蒸得?只有拇指大小的枣泥糕过去。却听到她神秘兮兮,一口气不喘地道:“世上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你?,我,陆屿然,巫山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头,还有你?身边这两?位。八枚令牌,陆屿然抓了一半,剩下一半暂时分散在你?我手中,呐,若是?哪天突然有人袭击你?要夺令牌,你?知道最先该抓哪几个吧?”

商淮险些被?这大变脸的态度气笑了,罗青山已经无声又无辜地垂下了头,心中万分后悔庆功宴关他什么事呢?他来做什么呢?

知道得?越多。

死得?越快

本来一个妖血,就够他愁的了。

话说?到这份上,陆屿然仍然无动于衷,眼神在温禾安身上停留了会。她吃了不少辛辣菜,鼻翼渗了点汗珠,唇也艳艳的红,他朝商淮伸伸手,示意他将桌子那边才兑进壶里的温热蜂蜜水递过来,给她倒了杯。

凌枝满意地将枣泥糕最后一口咽下去:“真有那时候,你?也别跟他好了,他御下不严,早晚拖你?后腿。来阴官家找我。”

陆屿然很不满这句话中的某些字眼,听听就觉得?刺耳,终于开口:“能说?点别的?”

凌枝捏了捏鼻尖,冷冷哼了声。

每当这时候,温禾安都会生出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奈,她处理别的事情极其利落,可对两?个跟自己交情匪浅又都真情实意的人没辙,总在无辜的“观战者”与没有原则的“和事佬”中来回切换。

她只好接着问:“据说?可靠吗?如果是?这样,其他的人呢?江无双,温流光,他们一块也没有,意味着没有成?帝的机会?”

凌枝眉毛一挑,直言不讳:“他们本来也不配。”

她这样一说?,温禾安便意识到,这消息靠不靠谱,谁也没准。

“这令牌还有个好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凌枝说?:“你?准备根红绳,穿在颈上,随身佩戴着,运势会比往日好一些。”

陆屿然懒得?说?话。

温禾安忍不住笑了下:“你?试过戴着它出去玩花牌了?”

凌枝朝她眨了眨眼。

吃完饭,凌枝没有在这边多待,回了阴官家的宅子,商淮和罗青山则将石桌收拾好后去了巫山酒楼。

整座城东宅府空置下来,待人走完后,陆屿然丢出个倏然扩张的结界,温禾安在喝蜂蜜水,见?状知道是?要继续那件谈了一半却中止的事,将杯盏放到一边,先看他的神色,问:“要休息一会吗?”

“不用。”

“你?说?吧。”温禾安拉了下自己的椅子,跟他面对面坐着,说?:“我安静听着,有不懂的再问你?。”

跟前是?一对澄澈的乌瞳,沉静,明睿,沐如春风,陆屿然和她性?格迥异,在一些方面,却是?毋庸置疑的同类。他们早成?了江洋,抗得?住任何突袭的风浪潮涌,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掌控局势,收敛自如。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也拥有绝对强大的心性?。

陆屿然伸手抵了下喉骨位置,看着她道:“……异域王族要找的人叫奚荼。”

“他留在九州百年。有了子嗣。”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屿然瞳色极深,极沉,牢牢锁着她,她还未听到接下来的定论,就已经能从他眼中找到答案,但?她脊背立得?僵直,听他将话说?完。

“他是?你?的父亲。”

温禾安睫毛尖细颤一下,脸色不白,唇不抖,呼吸也不急促,唯有这个小小的动作?暴露了心底一点紊乱的情绪。

说?下一句时,陆屿然自己都能嗅到隐秘而暴躁的怒意,纵使一字一句依旧压得?精准又稳定:“罗青山这里有消息了。你?脸上的裂隙可能是?妖化征兆,诱因是?妖血。我已经下令巫山全面调查王庭与天都,彻查妖血。”

温禾安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猜过这个原因。

她无从猜起,她没有接触过妖骸,妖化,妖血。

她紧了紧手掌,指甲根盈出团状的血块,颜色很深,像被?萃取的最为妖异的紫红月季汁液泼过。

后背涌出骤烈的凉意,温禾安从未如此明白的感觉到,自己被?两?根细细的铁丝刺穿身体?,一双,或者数双手提起她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早在数十?年前,就将她制成?了手中的提线木偶。

注定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死都要死在累世不尽的诋毁,泥泞与污名里。

怒意盛烈,烧得?像隆冬时节的山火,遍地枯柴全是?燃料,一烧便没有边际,她喉咙发紧,握了握拳,和往常时候不同,唇心的色泽没有被?霎时抽干,反而随着明烈的心绪起伏而逼渗出血色。

在她握拳的下一刻,陆屿然陡然抽开藤椅起身,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胸膛里,心中同样压着戾气,指尖摩挲着她耳后肌肤,感受她难以克制的颤抖,一字一句沉声告诉她:“我可以压制妖气,你?知道的。”

温禾安手指捏得?很紧,陆屿然不动声色,指骨抻直,错开指隙,与她十?指紧扣。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没办法?保持冷静,数十?年竭尽全力想要摆脱的苦难被?告知没有尽头,少不更事的年龄,谁也没有得?罪,就已经成?为了阴谋中无谓的牺牲品。

愤怒到极致,憎恶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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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屿然怕她不顾一切要挣脱身上所有的桎梏,怕她孑然一身,不顾自己,不计前路,他顿了顿,告诉她:“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是?你?的。”

他道:“别怕。不会有事。”

他看不到温禾安的表情,只能通过她紧绷的身体?,狼狈的吐息以及外露的杀意来判断她的状态,过了一会,感觉到她冷静下来,她问:“巫山对王庭和天都发难,查的就是?这件事?”

陆屿然说?是?,将当前的局势以及溶族和妖化之间的关系说?给她听。

良久,温禾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哑:“我去见?他。”

陆屿然将她的脸颊从散乱的发丝里捞出来,看了看,没劝什么,只是?问:“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