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旁边的安州驻军会来插一脚。

转念一想,简直想笑,天?都现在满身烂摊子,居然还有?闲心来这给人添堵,真是叫人敬佩。

而潜伏在天?都驻军中的赵巍,提心吊胆中过了?几日,但到底本就?是将帅出身,靠自己的本事?领了?军队,占据了?萝州,打斗或许不如那?些九境骁勇,可论行军作战,兵法谋略,很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行事?准则。

到了?今日,兵临城下,用那?块令牌恩威并?施,将安州城城主连蒙带骗制得服服帖帖,指东不敢往西。加之穆勒被擒,温流光与温禾安交战的消息飞快传出来,那?城主在这样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关?头,连求证都没敢。

李逾三天?前就?来了?琅州,来的时候和赵巍打了?个照面,直说自己来这只?负责两件事?,一是捉人,二是不让驻军真打起来,领军打仗的事?别指望他,他一窍不通。

本意是想让赵巍安安心,可他来的那?日才和穆勒打完,气息萎靡,贵公?子般的气质更显羸弱,赵巍一看,没觉得安心,反而忧心忡忡。

这三日,李逾拒绝了?赵巍想让他跟着去安州养伤的提议,留在了?琅州。

他在琅州买了?个院子,很早以前就?买了?,院子不大,就?在街边。他干脆回了?这里,先昏天?暗地睡了?两日,起来后已经是第三日的正午,他吞了?把丹药,上街买了?酒,糕点,又去外城的芦苇滩边摘了?种很酸的果子,去看祖母。

小时候,他们没有?固定的“家?”,总是从一座城池逃向另一座,粮食丰足,局势稳定的州城名额得靠买,他们永远挤不进去,所以只?能东躲西藏,闻风而逃。那?时候琅州还没通渠引水,常闹饥荒,常征兵伐,不是个好地方。

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了?,什么都断在了?这里。

他们逃难时住的那?个小茅房被温禾安圈下来了?,重新简单修缮了?下,那?片地方靠近城外,现在没人住了?,所以立了?座小小的坟,竖了?石碑,他将手?里提的东西放下来,摆好,自己盘腿坐下来,拿起拂尘将石碑上的灰扫干净。

他唤:“祖母。”

唤了?一声,就?停下了?。

来多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李逾拿出四方镜,里面赵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生怕他睡死过去,或者把今日的大事?忘了?,他回了?句准时到之后,将它合上,对着石碑说:“您看看她胆子多大。从小胆子就?大,是不是。”

“不过,琅州好像真要被她夺下来了?,穆勒也?被她擒住了?。”说到这,李逾停了?停,说:“祖母,您是不是还不知道穆勒是谁。”

男子声音天?生偏沉,稍低一点,就?显得很是郑重:“是百年前参与琅州施粥之事?的人之一。”

他站起来,将带来的酒洒在石碑前:“他们一个一个,谁都别想逃掉。”

最后,李逾撩开衣摆拜了?三拜,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琅州城已经安定了?一些年头,但自打上次巫山驻军夺了?隔壁三州之后,城中也?是人心惶惶,而今三军陈兵的消息一出,沿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有?几人出来,甭管是贫是富,也?都是用衣领裹着脸,左顾右盼,一惊一乍如惊弓之鸟。好似下一刻城门便?会大开,无数身着甲胄的兵士涌进来,以血腥与杀戮无声昭告这座城池已然易主。

百年了?,九州还是这个样子。

饥荒,战乱,天?灾,疫病。啼饥号寒,饿殍盈途,权势更迭争夺中,白骨何止千万具。

李逾从奔走的人脸上看到深切的恐惧,这种恐惧不论何时,都能将他拽回记忆最深刻的少年岁月。

他再?次咽下一把丹药,看了?看天?色,算着时间到了?沅河两岸,安州的驻军中。

赵巍一见他,额心上的汗总算是止住了?,再?一看,王庭和巫山的统帅已经夹枪带棍,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讽起来,两军对垒,森森无声,肃杀之气蔓延整条沅河。

谁也?没太将安州的守军当回事?。

因为这支兵既不精,又不勇,领头之人见都没见过,气息还不到九境,跟另外两家?一比,哪哪都比不过,幕一都开始纳闷天?都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不会是被温禾安刺激疯了?吧。

说起来,这件事?中途虽也?历经曲折惊险,但还算是走得顺利,能如此顺利,有?一半是因为三家?积怨已深,在其?中一家?眼中,另外两家?会做出什么缺德的事?都不意外。

就?像好好的两军对战,天?都突然横插一脚,乍一看面面相觑,细想之后天?都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德行。

赵巍骑在坐骑身上,看着远处幕一手?掌一挥,巫山驻军开始进攻,心提到了?喉咙口,他侧身问身边的李逾:“公?子负伤在身,第八感是否还能用出来。”

“能。”

李逾四方镜里的消息已经堆积成山,他师尊放话?他再?不滚回去就?再?也?不用回了?,寒山门也?不用回了?,而且穆勒也?被他搜走了?所有?东西,用圣者之器捆了?丢在萝州密室中,解决完琅州的事?,他得尽快回去。

“徐远思?还没出来?”

赵巍摇头,面色凝重:“没。”

这是整件事?情?中温禾安唯一预料还没应验的地方。

他话?音才落下,就?见王庭驻军前撕开一个空间裂隙,出现在画像中的徐远思?和另一个男子露出面来。

徐远思?在王庭手?中过了?人生中最为难捱的三个月,这群人根本不拿傀阵师当人,哪里有?用就?往哪里搬,而且他不知道王庭是怎么打算的,他们囚了?徐家?这么多人,究竟准备做些什么肯定不会是好事?。

这就?如同钝刀子磨肉,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身形消瘦了?一圈,眼下两团乌青缀着,日夜面对江召那?张阴沉沉摸不透的脸,无数次生出想就?地起阵拉着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温禾安不是给了?他傀线回应吗!

为什么跟穆勒打,跟温流光打,打完这个打那?个,打得江召脸色一天?一个样,也?不见来捞他一把。

此时此刻,他脚才踏着地,身后那?位江无双的亲信就?压低了?声音命令:“开傀阵,辅助大军战斗。”

徐远思?抵着牙无声冷笑一声。

这样下去,他非得被王庭这群王八崽子活生生耗死。

徐远思?眼仁里映出巫山列队整齐的兵阵,无可奈何,手?掌贴到地面上。

无声的涌动从掌心扩出,渐渐牵连住身后的王庭军,才要有?近一步的动作,就?见耳边传来骤烈的风声与江无双亲信的怒吼声,后知后觉一抬头,见有?一戴着獠牙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袖里生风,将王庭看押他的人掀得原地一翻。

就?在这个当口,徐远思?被他拎着后颈一提,身形暴退,退至安州军前。

整个过程很快,快到徐远思?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他这是被救出来了?,还是又被天?都劫持了?。

江无双的亲信见状,反应过来后脑子一怔,随后是满手?冷汗,方才过招是在须臾之间,但实力已经辨了?高低,人一丢,凭他一人必定不可能捉回,且……巫山军已经杀到眼前,领头阵的是巫山天?纵队的指挥使幕一。

没有?九境傀阵师施法布阵,他们可能会将琅州都丢掉。

这个时候,赵巍等人已经换了?身装束,偷偷从安州军中潜出来,两军如蝗虫般将要对撞在一起,李逾扯着徐远思?将他往赵巍的方向一送,又从袖子里丢出几样灵器,盯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温禾安说,让你脱困后即刻去琅州州城布阵,防住想要反攻进来的王庭军,拿出你九境傀阵师真正的本事?,不然,她会亲自将你送回王庭,就?当今日没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