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然和温禾安一前一后?下楼,兀自找了椅子?坐下,他和苏韵之本来就是谁也不想看见谁,都嫌晦气,刚一见面,就被她口无遮拦刺了好大一下,现?在是垂着指骨耷着眼,径直问:“什么时候下?下去能带多少?人?”

苏韵之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梨汁,腮帮子?鼓起?来很大一块,等?都咽下去,才说:“带多少?都行,我和那些半吊子?不一样?。”

商淮看了看四方镜,认真起?来:“刚得到消息,说天?都那边阴官已经下去了。”

“现?在下啊?”苏韵之瞥了瞥外边的天?色,收回视线,问:“晚上?”

商淮点头?。

苏韵之皱了下眉,转着盛梨汁的杯子?,半晌,无情地点头?:“去给天?都办事的阴官是哪些倒霉蛋?有?几个?他们回不来了,我先把名单给……报上去。”

商淮卡住了。

温禾安察觉到什么,她问:“怎么了?下溺海有?时间要求,晚上不能下?”

“归墟外这道溺海支流一直很特殊,不稳定,比两道主支危险,我刚进萝州就感受到了,晚上里面闹得很厉害。”苏韵之说:“下也能下,会死人,如果情况很危险,我会先跑,不会管你们。”

她话说得一如既往的直白,直得商淮和罗青山瞠目结舌,陆屿然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凉凉颔首:“嗯。这就是你还人情的态度。”

苏韵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浑然是一副“我都亲自来了还要怎样?的态度”,振振有?词地纠正?他:“我是提前说清楚。”

“也就是说,下了溺海以后?,我们也得注意时间,白天?下去,晚上回来。”温禾安从这种不太友好的氛围中抓出较为关键的讯息,眉梢微动,问她:“你下过无归城吗?里面究竟如何?全部探寻完需要几个日?夜。”

苏韵之摇头?,很不愉快地捏捏手指尖和指甲:“我没事不去那种地方,平时躲着走都来不及。”

“怎么突然都往这个地方涌,温流光要双煞果我现?在知道了,你们也要?”

从这话中就能听出来,这人是真才出关。

商淮摊摊手,将大概的情况介绍了遍,话语有?些无奈:“这不是……天?授旨的诱惑太大了,哪有?人能抵抗得了。”

“嗯?”苏韵之喝完最后?一口梨汁,这会倒是将眼神分到陆屿然身上去了,她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眉头?拧起?来,露出一个不能理解的眼神,声音清脆:“怎么又?是这个,他们争来争去在争什么。天?授旨和帝源不是本来就该是你的?那群废物整日?什么也不做,也好意思?……”

苏韵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将后?头?半截话咽回去,把手里的杯子?“叮叮”敲得响亮。

她倒不是替陆屿然抱不平,这人太傲,她很乐意在别?的事情上幸灾乐祸,但想想自己?一年?一次,奄奄一息卧床苟延残喘的样?子?,再想想陆屿然,以及他还要跟这群不知所谓的人打擂台这件事……就倏的迸发出种感同身受的悲愤同情来。

温禾安顺势看向陆屿然,他对这话没什么表示,倒是商淮见今晚下不了溺海,他们又?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沉默,见缝插针又?很是不甘心地问:“你们家主的师兄为天?都颁布了悬赏令,这件事你们家主知不知道啊?”

温禾安忍不住捂了下眼睛。

苏韵之对商淮倒是和颜悦色,觉得和他说话很有?意思?,她弯弯眼睛,点点头?:“知道啊。”

商淮一听,挤了进来。

温禾安什么也没说,搬着椅子?往陆屿然身边靠了靠,两人袖边相叠,他瞥过来,见到她修长细腻的颈子?和一只流苏耳坠,因为蓦的贴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清爽的花果香,还有?一点点因为笑音而颤动的气息。

陆屿然不知道温禾安是如何对待江召的,又?是如何拒绝并不在意之人的,他没觉得温禾安察觉到什么后?会肆无忌惮的利用,有?恃无恐的挥霍。他眼光没那么差,喜欢上的姑娘不会如此不堪。

只是终究悬着心,下来时也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以为会看见她的为难,抗拒,或是某种冷酷,哪知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的对视,接近,会无声传递出讯息,告诉他。

他得到了一种……相对柔软慎重的对待。

陆屿然原本想上楼眯一会,没想听商淮在这“丢人现?眼”,然而视线在她含笑的侧脸上顿了下,背脊无声僵了僵,旋即贴在椅背上,潦草地阖上双眼,缓解太阳穴的胀痛。

商淮“啊”了声,也不知是在和谁据理力争:“可阴官家不是从来不和世家有?牵扯吗,他如此破例,你们家主也不阻止?”

苏韵之摇摇头?:“不啊。”

商淮深深吸了口气,展露出了他对阴官家的诸多了解:“阴官家家主另外几位师兄要么当了领主,要么做了执事,都听调令行事,无故不会在渊泽之地多留,为什么就他是例外,一待就待那么久。”

他一双桃花眼也不上挑了,说话的时候睁大了点,苏韵之面对那个眼神,跟要比赛一样?,也饶有?兴味地跟他大眼瞪小眼,语气天?真稚气:“因为家主喜欢师兄啊。”

商淮为温禾安做了好几顿饭,平时也都二少?主二少?主的喊,温禾安不是没有?想找个恰当的时候偷偷透露一下苏韵之的真正?身份。可说到底,这个关口,这层身份太特殊,她这么直来直去一个人都顶着别?人的身份出现?了,自己?也不好戳穿,怕坏事。

谁知道这两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事情会发展到如此难以置信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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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有?点不忍心看商淮的脸色。

商淮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半,另一半仍倔强的强撑着,他有?些僵硬地扯了下嘴角,语气还算是镇定:“不可能。现?在上外面一打听就知道,她那个师兄喜欢的是温流光,悬赏也是为温流光悬赏的,凌枝会喜欢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子??”

苏韵之沉思?了会:“让他们喜欢着呗,反正?他也没法离开渊泽之地,他们又?不可能在一起?。”

商淮盯着她看了一会,意识到这真的是个小姑娘,跟个小姑娘,说不通。但即使如此,这样?的说法也够让人郁闷的,他丧失了一半精神,坐回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嘲讽人:“他既然喜欢温流光,怎么就离开不了渊泽之地了,他是屁股上生了根了吗?”

“那也没有?。”苏韵之认认真真地回答:“先礼后?兵嘛。这次如了他的意,帮了温流光,他要再不识趣,大概就要被囚起?来了。”

温禾安微微坐直,来了点兴趣,想让她详细说一说。

商淮动了动唇,认真反思?,若是前面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就是完全不信了。这怎么可能是凌枝会说出来的话,绝对是小姑娘的自我揣测,他居然还真的跟她扯了那么久,老老实?实?地问凌枝的喜好不好吗。

苏韵之继而跟温禾安对视,琥珀色的瞳仁在她旖秀清灵的脸上转了半圈。想想这狡猾得像狐狸一样?,偏偏对人对事又?温柔又?理智的人竟会在区区一个男人身上栽那么大个跟头?,真叫人止不住的生气。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我这路上都听说了。”她看着温禾安,略有?点烦躁地晃晃蝎尾辫,道:“叫江召是吧。看在他曾经伺候过你的份上,这次溺海,我可以让他选个死法。”

温禾安猝不及防,唇瓣连着动了两下,柔韧背脊完全挺直,没想明白这火怎么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陆屿然骨节一挑,无声睁开眼睛。

“不过我看他居然还活着,不太像你的作风。”苏韵之皱了下眉,问:“还舍不得?”

那个江召到底长得什么天?仙样?,能让温禾安沦陷成这样?。

长得比陆屿然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