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晒谷场,就见到曹娥正在忙活着将前日割回来的稻子分成小捆,一捆一捆地架在竹竿上晾晒,谷场上也只有曹老汉和曹老太两夫妇在周边东看看西看看,并没见有上来帮忙的。
其他人未见着人影,不是还未起床就在屋子里偷着懒。
谢颜自是见怪不怪,不声不响就上前去给母亲帮忙。
眼尖的曹老太看到谢颜到了谷场,逮住就一顿骂:“一大早去拔几根草药要这么久,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才回来,怕不是上山去会什么野男人吧,天不亮就往山上跑。”
谢颜是想不到这个死老太婆嘴巴这么毒,这样败坏外孙女名义的事情都能随口就来,简直就是道德沦丧。
忍不住道:“外祖母,我也不想天不亮就要上山挖草药,如是您肯出个一二两银子去给小谷看病,我也不至于耽搁了这么些时间。”
曹老太一听到她提银子的事情,一点就炸,声音也一下子就变得尖锐:“就你们家孩子金贵,淋个雨吹个风就狮子大开口要二两银子,我若是有个二两银子我还不得去治我的腰痛症,也不至于我们家月儿穷到没钱去念书。”
谢颜看着周边围上来的几个人,知道机会来了,立即偷偷换了副面孔,委委屈屈地道:“外祖母您真是冤枉我了,谷儿发热两天都没好,我也不是要问家里要银子给他去治病,就想着自己能早些起床到山上去挖点草药熬给他喝,不花钱也能治病,难道这都不行吗?”
同村有个秦老太向来与曹家不对付,趁机也来了一句道:“没钱治病就算了,上山挖草药也不给,自家孩子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外孙女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啧啧啧,也就你们曹家做得出这种事。”
同行的嫂子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早上去挖草药又不耽误事,这都能拦着,我说曹婆你对自家外孙女也太苛刻了吧。”
周边的村民也跟着指指点点,曹老太一听顿时恼了,冲着那几人大骂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我们老曹家的事情与你们何干,容得到你们来这里指手画脚的。”
村里耳背的虎姑婆路过,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虎毒不食子啊。”
气得曹老太叉着腰跟一众人骂骂咧咧半天,吵得整个村子上下都是她的声音。
村民里边正好有里正的婆娘高氏,见到曹老太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骂,连自己也被骂在里边,气不过,赶紧回去把自家的男人给拖了过来,里正来了之后很快就了解事情的原委,背着手虎着脸指责道:“就早上出去挖个草药的功夫你都不舍得,都是自家孙子孙女,咋地区别就那么大。”
曹老太平时谁都敢惹,但对里正确实有些害怕,原本在路边抽着旱烟的曹老汉见事情闹大,赶忙走过来,正好听到里正训的这么一句,忙将自家的老婆子给呵斥走。
他冲着里正笑眯眯地道:“妇道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家孙女哪能厚此薄彼,锦丫头关心她弟是应该的,家里日子不好过,能挖点草药来给谷儿治病,我们求之不得呢,往后锦丫头早上起床先去挖药,家里的事情不还有我们老两口,屋里还有几口人帮忙呢。”
曹家苛待外嫁女的事情整个村子谁不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里正也不是个什么正儿八经的官,不好过问别人家里具体的事情,如今见到曹老汉这么说,便不再与他计较,但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道:“你们家锦丫头如今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方家不日也要上门提亲了,在这之前你好歹也得给人留个好名声吧。”
曹老汉忙点了点头道:“里正老弟说的是,回去我好好教训老婆子,这名声是大事,我晓得的。”
谢颜见到阴差阳错居然能为自己争取到半天的时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第8章
谢颜知道,就算眼下曹老头当着大伙儿的面答应每天会给自己半天的时间去挖草药,可如今被人下了面子,回去定会给她们母子甩脸色。
对此她也无所谓了,反正迟早要离开这个家,如今只要能有半天的时间给她,就算不给饭吃,她也能保证母亲和弟弟填饱肚子。
最重要的是,要利用这半天的时间上山捡野货去卖,能卖多少算多少。
堆在仓房里的稻子不少,没有人帮忙,谢颜帮着母亲一点一点地将禾稻铺到木架上,等晒干了就可以打谷子,打完谷子在舂米,还有很多活要忙,往年她们母女二人也是这么忙活过来的,曹家的人,除了割稻子的时候跟着一起干个一天半天,之后就全不见人影了。
这么几年下来,种田打谷子的事情都是曹娥母女二人在做,曹家人安逸惯了,并不觉得这农忙的时候有多忙,像曹兴寿曹兴月这些小伙子也有大把时间带外边闲晃。
田里的稻谷还没有割完,晒完谷子还要继续去割稻谷。
在谷场的时候曹老太还四处走走看看到处挑刺,可轮到田里割稻就直接不见人影了。
曹娥早就习惯这样,拿着镰刀默默干活,只想着自己多干一点,女儿就能少干一点,只是这一大片田地,哪里说一下子就能割完的。
谢颜将母亲拉到树荫下道:“娘,刚忙完您不累啊,先喝点水歇一会儿。”
“没事,娘不累,你早上去挖药辛苦了,一会儿你歇着,娘多割一点。”
曹娥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算是曹家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虽然小的时候在家中不受待见,但嫁到谢家之后生下谢元谷之前过得也不是很差,只是被赶回来的这几年天天被曹家人磋磨,这才开始变得粗糙起来,皮肤也黑了,因为从小到大被骂惯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毫无气场,气质起不来,虽然样貌好但也是容易被人忽略的那一挂。
“这会他们都在家里歇着呢,你早上啥也没吃,我给您带了包子了。”谢颜把母亲拉到树背面,悄悄塞给她一个软乎乎的包子。
曹娥摸着还带着女儿体温的包子,心中五味杂陈,想塞回去给她,嘴里低低地道:“娘不饿,你吃吧。”
谢颜将她的手压住道:“娘,您知道我今早去卖野货得了多少钱,一百多个铜板,加上昨天的,都快两百个了,要知道,二舅一天去跟窦屠户杀猪一天也才十个铜板,您还担心我们离开曹家会穷得要去讨饭嘛。”
谢颜念念不忘地给母亲做思想工作,要知道这三十多年来,因为曹旺的死还有谢荣生的死让这个女人一下子背负了太多原本不该她来承担的罪名和压力,久而久之也让曹娥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祥之人,想要让她重新树立自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曹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着包子,只觉得在曹家这么些年来,也仅这两天才算是吃了个饱,但她从未想过能带来这一切的,居然是自己才十五岁的女儿。
这样的孩子,她也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可要是不走,曹家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她,去方家,总比留在曹家的好吧,可惜锦儿生下来就是个女儿身,不能自己做主,不然还能跟着谷儿一起指望她。
如此想着,苦楚之余又有些遗憾。
因为早上闹出的那么一出,还惊动了里正,曹老汉嘴上不说,心里却极不舒服,曹老太又是个会揣测自家老头子心思的人了,中午居然也没让曹小桃来送饭。
若是没有那个包子垫底,又经过下午这么高强度的劳作,再强悍的人怕也是要饿晕。
回去的时候谢颜嘱咐母亲要装得虚弱一些,若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包子的事情迟早是要让人发现。
两人回到柴房,推开门,只见谢元谷闭着眼睛躺在稻床上装病,眼皮子还一颤一颤的,谢颜心中又好笑又心疼,轻轻叫了一声小谷,谢元谷瞬间睁开眼睛,见到母亲和阿姐回来,立马就坐了起来,哪里还有病恹恹的样子。
“阿姐,你们回来啦。”
“嗯,闷不闷?”
谢颜一边解开头上的头巾一边道,曹娥则闷不吭声地拿着女儿早上摘回来的草药剁碎,一半留着晒干一半留着熬汁娘三一起喝,女儿说了这药不止针对发烧咳嗽,还可以健体固元,喝上半碗也能对身体好。
早上一大早上山去摘蘑菇,下午还要陪母亲晒稻子割稻,不累是不可能的,谢颜脱了鞋子瘫躺在稻床上,谢元谷见状,忙挪着过来冲着她道:“阿姐趴过去,弟弟给你捶捶背。”
谢元谷还不到五岁,谢颜自不把他当外人看,见他如此懂事,遂背过身子让他敲锤后背,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这么一锤下来倒是舒适了不少。
姐弟二人闹了一会,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谢元谷急忙又躺回床上去装睡。
只听到柴门吱呀一声推开,门口是曹小桃一张不耐烦的脸。
“下次吃饭自己去拿,我一天做饭喂猪累下来还得给你们送饭,倒成我伺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