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聆已经睡下,一天的奔波,不远千里,累人也累心.释然打开台灯,拿起那个蓝色的卡纸盒,手,轻轻地颤,她低下头很柔很柔地亲吻盒子,上面,有曾经温暖她的味道.指间温柔尽现其间.打开盒子,一张信纸,开启,无字,只有.......七个代表省略号的黑点.释然笑了.宜家曾经说,这是释然式的省略号,她习惯打七个点做省略号.释然曾经在网络上跟宜家聊天时候,打过这样的省略号,她便记住而且一直没忘.
释然的手指一直轻扶那张信纸,那么熟悉,素雅,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并且纸张质地极好.在她们最初认识的时候,宜家常常给她写信,用得就是这种信纸,可是有次,她对她抱怨说,再也找不到这种信纸卖,于是,她再也没给她写过信.有时候,人会对一些事物旁人有不可理解的执拗.释然曾经试图给宜家一个惊喜,但是寻遍城里的每家文具店,真的没有卖!释然不知道宜家如何找到断了源的信纸,重要的是,记忆一点点聚焦,关于她曾经写给她的每封信和每句话.
盒子里,还有个小香包,手心里一倒,滚出七颗红豆.释然再也止不住,哭了.埋藏的思念,如突然翻腾地浪,扑打在心里的那个缺口,冰冷冰冷,填满了,却更痛,因为,无处可泄!以为,逃得足够远,那么可以淡忘了吧.以为,下定了决心,那么可以让时间去治疗吧.以为,时间会磨平记忆,那么,学会坚忍吧.七颗红豆,让释然如溃决的堤岸.其实我们一直都脆弱.原来,我们一直都脆弱.原来,你什么也没忘.原来,我们一直都站在最初相识的地方.原来,眼泪无时不在为你流淌.只是,是什么,让你学会残忍?
释然跟林聆说夏天要跟她一起回国的时候,林聆狠狠吃了一惊.
你决定了?林聆问她.
恩.释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
阿姨,我不想让宜家再等下去.我想告诉她,我一直很想她.
林聆拥抱了她.不知道此刻心情如何,有为宜家欣喜,也有为释然终于做了释然的决定而激动,也有一丝不着边际的感觉,很恍然,就像是高山顶上的浮云,明明看见云棉缭绕,伸手时候,却什么也抓不到.
释然将脖子上戴了四年从不离身的玉貔貅摘下,轻轻地吻它,她没察觉自己的泪水在飞扬.
释然的体质一向不大好,看起来好像很干练的样子,实质常常生病.小时候贪玩,父母一叫练钢琴,她就跑到水龙头下冲凉水,希望可以生病,可以不用练钢琴.以后居然习惯性地感冒发烧,每隔几个月就感冒发烧一次.读大学时候一次在寝室里病了两天没来,把奇妙急坏了.当天就去市区给她买了这件玉貔貅.释然软耷耷地靠在奇妙身上,奇妙从后面帮她戴上.奇妙说,玉可以保健,貔貅可以辟邪清灾,这样你以后就不会生病了.释然当时挺不信这玩意.可是看着奇妙很虔诚地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很乖地任游她.奇妙给她戴好后,低下头,亲吻那块貔貅,释然的脖间感到她轻和的呼吸,很酥痒,只能借病耗无力的借口重重地靠在奇妙身上,只是不忘将身体唯一的力量用在手身上,她需要抓紧了床单.奇妙抬头对着她微笑的样子,就像青藏高原上的雪莲.相比之下,释然觉得自己有些邪恶.
指间的玉已经早以磨得光滑,或者上面也已经附了自己的体温.释然不知道,今天摘下后,那些已经很少来登门的病痛是否会旧地重游.至少,她心里渴望.如果有些痛,不能用其它的来排解,那么,让身体的痛来发泄吧,我们需要一个缺口,来痛灵魂的痛.两行泪总是没有止息的一刻.
释然给宜家打了电话.宜家从听到拨通电话释然叫她名字时候就开始一直哭,那二十分钟,宜家一直在哭,哭得释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麻痹,如蚂蚁入髓,全身穿孔流血,何止七窍.释然握着电话,看着窗外大雨倾盆,阴暗阴暗的天气,明明是白日正午,却像是冬日的傍晚.
宜家,乖,不要哭,我很快回家.
唏嘘趋于平静.
你在骗我吗?
这句话,问得很痛.释然很想抱抱她,告诉她,我真的要回来了,我不骗你,真的没有在骗你.
不是.她说.
宜家又哭了.
释然说,宜家,让我抱抱你,好吗?
宜家说,我以为我永远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傻瓜.
如果有天,等待能够等来结果,如果有天,煎熬会有尽头,如果有天,黑暗会看到曙光.那么,九百九十九难,我也愿意去承担.
释然,抱抱.
恩,抱抱.
我等你.
恩.
那些天,宜家觉得自己就要疯了.真的,人有时候苦难太深的时候,突然上帝用手轻抚你的头的时候,你会觉得人都失重了.一页页地日历撕去,一颗心跳得越来越急.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只是,有天,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的时候,宜家才找到一点点自己,终于,从天空落到地面,面对真实的世界.奇妙的婚期在释然回程的第二天.而释然还不知道奇妙要嫁人的消息.呵.......未来是多幻的,有人说,你要牢牢地抓住幸福,因为,它长着翅膀,随时会飞走.
释然回来的那天,宜家早早得起床.梳妆镜前的那张脸仍然那么美丽,扑烁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那般灵动,一股黑暗的使节沉淀在最深最深的地方,但是这不但没有减少它的美丽,反而因为这份阴郁,而使宜家看起来更加令人想捧在心里.用心捧,真的.那么好的女孩,她总是值得最好的爱.雅诗兰黛的口红,兰寇的睫毛膏,迪奥的眼影,卡尔文克雷的蓝色香水,那每一抹,都用尽了期望,期望能给释然一个惊喜,期望释然觉得她漂亮了.想起一句诗,女为悦己者容.是否可以改一下,女为己悦者容?
夏日,炎炎的,宜家身上古典的白色棉衣裙,微微的汗.是由内而外的.
电子显示牌上显示着各个航空公司的到达时间.当”LONDON”越来越居上的时候,宜家觉得自己都要晕倒了.你们没等过,自然不会明白这种感受.就像是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有天,她们经历过九百九十九难后,鹊桥终得一见.
宜家大喊着”林姨”,冲她挥挥手.却没察觉到有个人一直在微笑地看着她.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她还是一点没有变.苏格兰的风水将她的皮肤养得白净许多,白色的T恤上,牛仔裤,宽大的锁链式的皮带松垮又别有风味,头上压着顶棒球帽,低低的,难怪没有认出她.她的笑还是暖暖的,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温暖.
释然想去抱抱她,脚步却没动.
还是林聆推了她一把,她才往前走.
我回来了.释然站在她的前面轻轻地说.
宜家什么也没有说.就是看着她.然后扑进她的怀里.她的拥抱让她觉得自己痛.令人感到痛的拥抱.还有爱.除了让她安心,你还能做什么,释然?
我不会离开了.真的.以后都不走了.哪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