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呼唤,伴着低低地呜咽,他挂了电话赶去,面色如铁。
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豪宅的私密空间尽头,检察院和纪委的两个人碰了碰烟头,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耸了耸肩,“贪心不足啊,柏家的人,还嫌不够富贵?”
“谁嫌钱多烫手呢,富的要更富更贵,还要长久,做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派他来,几个意思?”
“你还没看懂?等住他交投名状啊。他是军部的一把好刀,只不过终究姓柏,用起来总还有犹疑的余地。以前没机会,今天,他不选,也得选了。他要是敢保柏家人”
他们私私切语,终究怎么样,也只是付于晚风了。
这几天奉星如出了趟近差,去隔壁省看了下同行的数据,学习了方案,回去之前,同事们都各自散了,问他要不要去当地名胜走走,他笑着婉拒,一个人随意逛逛。
在市区里漫漫荡荡地看了一圈,江风阵阵,他捧着杯果茶在河提边坐下。商场里丝丝寸寸都透着金钱味道的昂贵香风不时拂来,他仰头一望,某个奢侈品的标志正明晃晃地对着他,亮白色的吸塑灯纯黑色的底,远远地就如星子悬在天幕、钻石绣在绒裙上醒目。
他心念微动,起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逛了好几个品牌,最终,还是回到这第一个招眼的牌子。接待的销售还记得他,笑容顿时更真心实意了,他问了几句,每个标签上的数字都那么冷淡不近烟火,他依旧刷了卡。付款,签单,最后拎走这只小小的、精致到甚至有些浮夸的、大出血的礼物,虽然难免不令他这个工薪族肉疼,但更多的是一份温情脉脉的喜悦。
他想,他们认识那么久,他倒是没有正经给年轻人送过什么东西,庆祝过什么节日。
回到柏府,气氛沉闷非比寻常。阿姨替他脱了外套,他们寒暄着,阿姨脸上也只是怯怯和欲言又止。
管家路过,跟他问了声好,他问最近情况怎样,管家也只是摇头。管家低声告诉他,这几天人人来求,柏夫人起先还焦急,后来也烦了,现在回她那边躲清净了。这些人除了求柏夫人,也求大少爷,大少爷更是焦头烂额,因为事情明面上还没有通报,因此他也不敢大动,顾着军里的事,下了班还要为家里的事头痛,更兼那些人原是自作自受,波及无辜还要来求他想办法,他昨天大发脾气,呵令了一通,这会子才消停许多。
现在府里人人自危,谁也不敢高声讲话高调做事,只怕触了几位爷的霉头。
奉星如闻言,了然,拍了拍管家的肩头,他自己提着行李箱上楼了。
意外地沙发上竟然丢着丈夫的外套,浴室里水声颇大,他也没动,换了衣服开了行李箱,将这几日的琐碎整理清楚。那个打着蝴蝶结、印着长长一串英文标志的礼品袋,他放在茶几上,想来也不太起眼。
水声停了,柏兰冈腰间扎着浴巾出来,他自顾自擦着头发,刚俯身去撩外套领结准备扔进衣篓,却先瞥见茶几上的礼袋。
那串英文他熟得很,扫一眼就知道袋子里装了什么,他起身看了看半开的衣帽间门,心想,这牌子,远不是奉星如平日里的消费水准。
他也不碰,喝了水才往里间走。衣柜的门敞开着,那个人正半跪着从行李箱里取出衬衫,件件抖开,往柜子里挂。
他吹了头发,那个人好像才被惊动一样,打了个招呼,他应了,也就这样。
嗡嗡的噪音结束,奉星如的行李也收拾得七七八八,他本以为丈夫会径自出去做他的事,却没想到男人突然出声,他听见柏兰冈问:“茶几上的东西,你买的?”
“对,千乐生日,给他的礼物。”
男人不阴不阳地哼了个音节,口吻倒是轻淡,“这牌子不便宜。”
说实话,奉星如蛮意外,往常柏兰冈绝不会好声好气跟他说上三五句话,何况这种类似聊天的内容,因此他意外了片刻,想起柏千乐生日,话里便带了些温和的笑意,低下头拂了拂裤子上的皱褶,“好歹也是长辈,我没送过他什么东西,他难得过一次生日。”
男人默然良久,奉星如看他一眼,只觉得他脸色好像不是太好。但他们私下共处的时候,柏兰冈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过,而且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奉星如便懒得再探究,他收回了视线。男人沉默着起身,独自出去了。
当晚洗了澡之后,柏兰冈已经靠在床上刷了会新闻,他向来不爱束缚,睡袍只是披着,并未系上,他胸前的钢牌便反射着壁灯,在胸肌的沟壑里摇晃。
奉星如擦着头发拿了电脑在窗口站了会,改了改学生的论文,直到两肩落了些凉意,他转头,发现小射灯都亮着,而柏兰冈抬头看他一眼,“不睡?”
奉星如以为他这是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打扰,便歉意地合上屏幕,“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还得忙会,你先睡吧。”随后他夹着电脑,往衣帽间去了,还带上了门。
他这番举动轻而又轻,带着歉意的客气,按理说是没什么再能挑剔的了。可是他这么诚惶诚恐地举动,连在里间开灯的声音都很轻,柏兰冈反而觉得有些怪异他也说不上那里不对,可是他本意似乎也不完全是这样。
到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他拉了拉被子。躺下来之前,余光又扫到茶几上那个映了月光因而流淌着光泽的礼袋,忽然生出些烦闷来。
妻子的话挑不出毛病,确实有他的道理,可他就是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让正房柏二奶奶摆摆谱子,他都快成背景板了(
更得这么慢老婆们都没有嫌弃我,真好啊,还想要评论摩多摩多,贴贴老婆们??
第029章 24
除了远房女婿的波澜,于奉星如来说,日子到还是平淡地过着。
翌日晨起时,他与丈夫在衣帽间相遇,柏兰冈对着镜子扭领带结,从镜面里瞥了他一眼,叮嘱说,近来行事注意些,别太出头。当然奉星如正背对着他扣纽扣,闻言,手滞了一下,依然应了。这话有什么好交代的呢,他这十几年里已经是最蹉跎最没风头的了。
奉星如应得温吞,半晌,男人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扯掉领带,“过来,帮我打个领结。”
奉星如翻好衬衫领,来到他身前,接过领带比了比长度,随后饶在他竖起的衣领外。寻常夫妻这时候是否会说着家常话?奉星如不知道,他只是沉默而熟练地系领带,以前才结婚时他也曾不堪生硬的气氛尴尬地找过话题,没几次他就再也不多嘴了,于丈夫来说,他的话或许多半都不中听。
柏兰冈的视线在虚空某处游定,须臾,收回来落在了身前人低顺的眉眼上。
他人比奉星如高,从他的角度看去,那人眼尾些微挑起,眉宇延展;鼻梁比起他不算很高,不如他利落,是一个优柔的弧度;睫毛不翘,倒是出乎意料地长。
驯静,温吞,不出挑,确乎符合妻子在他心里一贯的模样。论姿色秾艳不及柏淑美万一,轩昂中正不似柏闲璋,英挺威赫他不如自己,从前奉星如在他眼里平淡得就像一杯白水,文秀有余,但惊艳不足,实在教他难以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么仔细一描摹,似乎又没有那么平淡了比如挑起的眼尾,有表情的时候,应该会更鲜活。
其实这些也都是刹那间的思绪,奉星如领结打得熟练,三两下就推上了他的喉结下,还替他翻下衬衫领,抚平了领子上浮起的褶皱。
“要钉领针吗?”
柏兰冈起床的那点浮躁的气息莫名散了,扫了眼镜子,口吻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舒畅,“不用,就这样吧。”
他想了想,礼尚往来,于是破天荒地问道,“要不要也帮你打。”
奉星如真真是意外他愣了,连忙摆手,“我们没那么多讲究的,衬衫就行。”
直到在办公室里放空的间隙,奉星如都以为自己早上的经历恍惚是梦开玩笑,丈夫怎么可能对他有多余的耐心。
好在工作冗杂,他也不是什么胡思乱想的闲人,因此反常的事很快地也被他忘记了。
早上去军部开会,参与项目的单位越来越多,因此分配什么任务有待商榷,他们跟别的分所还有学院通了通成果。倒是中午,意外地碰见了故友。奉星如带着研究生打饭,前面的人端着餐盘离开,他们才放下餐具,一道特别的男声匆忙插来,“哎兄弟,兄弟,拼个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