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生平三十来年的养气功夫全在此刻施展。他脸色血色尽褪,怒火冲心,咬牙切齿立刻就要回击回去“那接受我温柔以待的你,不更贱吗”,但转念一想,这是柏淑美,况且当初那段时光的另一位主角毕竟是他自己,柏淑美视那段感情如烂泥,他却还有一丝尊重,不为男人,只为另一半主角的自己。口舌之争固然解气,但这话一出他也失了体面,落到跟柏淑美一样狼狈的境地,赢了话锋输了体面,又有何益。奉星如不想做那个狼狈的人,他抬眼看了看前方低悬的星子,撂下一句,“是吗?五爷要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你呢。”
他头也不回地向着羊肠小道穿出去。因此他看不见身后,柏淑美夹下烟头,看了眼快烧到滤嘴的灰烬,一甩扔到地上,抬脚碾碎了。他撑着栏杆,埋头垂眼,除了抓着栏杆的手骨节泛出苍白,他半点情绪不漏,没人知道他在这里沉默了多久。
而数步之外的假山花丛之后,柏千乐听到争执声渐渐平息,月色归于岑寂,他慢慢地从花丛里抬起眼,悄无声息地褪了出去。
游鱼追逐飘落的花叶,月色溶溶,将这一场本应湮灭在尘埃里的短暂争执掩埋,只如从来无事发生。
奉星如再次入席,柏千乐对他巧笑,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他们前后脚随着人潮往菊园去,落在人潮后头,奉星如不作他想,更意料不到柏千乐方才为了寻他结果撞破他们那场不愉快的“交流”,因此面不改色地说柏家的花园太大,害他迷了路。
他脸色没有异样,方才被柏淑美嘲讽辱骂的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柏千乐看着他,脸上堆着笑,心中却一寸一寸沉入那口幽深的枯井里。
他眼里冰冷,看了奉星如瞬息,别开了目光,随意应了什么。奉星如丝毫不觉,和他并肩走入月色深处。
最大的心愿是能稳定更新,然后不卡文
流星听了我的愿望,连夜逃离地球
含泪望天。
第018章 17
花宴结束,夜幕深深,其他柏家人相继告辞,他们的车子排在门口亮出一尾尾红黄灯光,引擎声此起彼伏,铜铸雕花的铁艺大门外霎时又如迎客般热闹。
随后最后一辆车也驶离他们视野之内,柏夫人拢着披肩,挽着大儿子率先回府。
柏千乐今天本就无心复习什么职称考试,他冲柏夫人卖乖,闹得柏夫人面上佯装头疼,实则很吃他这一套,当即恩准,发话夜色已深,他不必再读那劳什子的书了。
家里人都深知他厌学的恶劣,连柏闲璋都免不了笑着摇头。
柏府房间万千,楼梯交叠复杂,柏千乐落在末尾,看柏夫人、柏闲璋、柏淑美都各自回房了,他拽过奉星如的衣角,嘟嘟囔囔:“星如哥,我生日快到了,你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走在前头的柏兰冈也停下了脚步。奉星如没空注意丈夫的神色,他听见柏千乐这么说,张大了眼,也有些高兴:“你生日,什么时候?”
柏千乐报了日期,还有小半个月,奉星如含笑点头,他又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家一向过整不过小,夫人不给大办,我也不想招摇,就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柏兰冈在走廊里,看奉星如连连点头。他垂眼,连柏千乐扒着妻子没有放手的意思,咳了一声。
果然奉星如往他这里抬了一眼,回头三两下交代了什么,柏千乐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眼巴巴地目送他往自己的方向赶来。
他为奉星如拉门,等妻子进来之后,他看了楼梯口的侄子一眼,带上了门。柏千乐也太粘人了,他从没见过柏千乐这么黏黏糊糊地粘他们兄弟几个,他好像特别喜欢奉星如,丝毫不顾奉星如在身份上是他婶子、性别上是个omega的界限。柏千乐不仅不避嫌,还十分亲昵,太越界了,他想。
“你打算给千乐办生日?”柏兰冈脱下毛衣,状似随口问道。
“嗯,既然他说了,那就给他办一个吧。千乐说你们不过生日的?”
“也不是不过,”奉星如等着男人的下一句,他给手机充上电,回头一看,男人站在珠宝台前摸着一块表,他的眼睫半遮,掩盖了眸色,奉星如不知他何故沉默,只觉得他好像有些沉缅的神色,半晌,奉星如不得不出声:“那又是什么讲究呢?”
柏兰冈刷地放了手表,推回抽屉,回身看他,他个头高昂,俯视下来的视线落在奉星如脸上,他的双眼藏在眉弓与鼻梁嵌顿出的阴影里,背着光,奉星如无法仔细辨认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目光又深又冷,口吻好像也不那么平和:“只过逢五逢十的大生日,其他时候不过就是不过,传下来的规矩,我怎么知道。”
他直直迈步,衣帽间过道窄小,也不管会不会撞上奉星如,就这么抬腿走出去了,还是奉星如侧身让开肩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骤然动怒的背影。
柏兰冈生气了?他哪里又惹到他了?
奉星如满头雾水,柏家人柏兰冈、柏闲璋、柏淑美在他面前好像总是很容易生气,板起脸来又冷又硬。柏淑美向来看他不爽他生气的缘由奉星如大概能领会一二,但柏兰冈和柏闲璋,他真真是摸不着头脑。
也许柏家的天之骄子们眼高于顶,看不上他这个凡人,才摆出这副臭石头一样的脾气吧。奉星如宽慰自己,位高权重如他们,对蝼蚁确实没有什么和颜悦色的必要。
奉星如习惯了,他半点不觉得为难,更不会跟着动怒。
他磨蹭着换下衣服,往外一探,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大得像瀑布,磨砂门模糊了内里的景色,他臂弯里挂着浴巾,来床尾沙发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批阅起一个学生的论文来。
柏兰冈行军多年,洗澡相当迅速,只是修鬓角修胡茬花了点时间,等他腰间围着浴巾赤脚出来,只见窗台一个叉腰的背影,是他妻子,夹着电话,盯着窗台上的电脑,语气不是很好地交代什么。
柏兰冈皱眉,这么晚了还有什么要事吗?他们的研究所又不是什么关乎国民命脉的机关重地。
他擦了擦头发,拿下吹风筒呜呜地吹着,视线总是不经意就落在窗台边的侧影上。
奉星如生得文秀。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质弱,他正常男人的身量,毕竟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军人,皮肉紧实,肩背挺拔,柏兰冈知道他还有些肌肉保持着。只不过他五官算不上十分出色,气质又温吞,很难叫人一眼惊艳,不是那种出挑的类型。也许放在普通人堆里能靠一身温文叫人多看两眼,可是在柏家人的相衬下,他实在不起眼,很容易让人忽略。
只有在这种隐秘地专注打量下,才能发现他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时的斯文竟也有些别样的心痒磨人。
柏兰冈知道,不带眼镜时,他那双眼睛会有些近视病人固有的对焦迷茫,但不妨碍他眼里有温润的水光。他的鼻梁不似自己挺拔,但也颇有弧度,皮肤细腻,吻上去的感觉其实不赖。夜里摘下眼镜后的奉星如,会有另一种未曾展露在人前的风情。
直到他头发也吹干了,发梢一点水痕都摸不到,他不得不拔掉插头。
奉星如竟然还在讲电话:“对,我告诉过你,主题要明确清晰,定位要准确,你到底是要做追踪蛋白的路径还是激动受体”
“你的框架太大了,现在的文章都流行点对点,精确到位,我怕你初审都很难通过”
原来是他的学生。柏兰冈皱眉,说道:“很晚了。”
奉星如侧身回头,看了男人一眼,他微微蹙起眉头,眼底有些烦躁,意识到丈夫面色不快,他立刻转回去借着男人的话顺坡下驴:“嗯嗯对,对,对对,你先放一放,多看点文献,多看几篇再说吧,这种事情要多思考,学着别人怎么写。很晚了,就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
他挂了电话,顺势叹了口气,“为人师表甚是艰难,你出来了,那我去洗了。”
他合上电脑从柏兰冈面前经过,柏兰冈只能看见他一闪而过的发旋。
柏兰冈倚着床头,刷着今天的新闻。文字和图片在他眼皮下滑过,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脑海里突然冒出光影凌乱的片段,淌过水珠的腰窝,紧致的手臂,他一手可以抱紧的臀肉和大腿,细碎的喘息和止不住的眼泪
他想追忆这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但发情期高热烧得他昏昏沉沉,一切如梦似幻。
奉星如到底怎么陪他熬过发情期的,他放开平板,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好似还残留着当时温热滑腻的触感。
他究竟知不知道,柏千乐生日的前两天,也是他的生日。
第019章 18
却说那厢柏千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