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顿了顿,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千乐不爱吃外面的。”

话音掉在地上,果然触了柏兰冈的霉头男人扭头,再也不出声了。

一时冷落。片刻之后,奉星如拿到一个香瓜。不知是不是想起桌上那盘摆得很漂亮的香瓜果切和被打掉的手,他切了半,递给柏兰冈:“要吗?”

男人只盯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奉星如于是又知道了他送佛送到西,切成可以入口的大小,用刀尖钉着,亲自送到那两片唇边。

甜沁的瓜破在味蕾上,柏兰冈的龙心才舒畅些。

“算你懂事。”

但就在他准备如法炮制叼过第二次水果投喂时,却被人截胡了,“谢谢哥!”

来人快活地跟他们打招呼,全然不顾柏兰冈骤然降落的脸色:“二伯,你终于得空了?”随后他很习惯地挑三拣四,对奉星如要这要那:“哥,不要橙子,再给我切一块香瓜。”

看他也扎着裤管带着手套,奉星如问他找了什么活,他摇了摇墙根的垃圾袋:“捡垃圾,大伯说林子里有别人留下的垃圾。”

他们对话里的亲昵自然,就差昭告天下只有日夜相对的伴侣才会如此亲厚。哪怕他们才是夫妻即便是过了气的隔夜夫妻,柏兰冈也从未与奉星如这么相处过。

他心下大为不快,果刨一丢,抬腿就走。

奉星如大概也知道自己和柏千乐踩了他的鸡眼也不出声,也不挽留,拉过他的篮子把他的活揽下了。

等柏兰冈趾高气扬地回到前厅,坐着喝茶说话的两个人都偏头看他随后柏大少爷眉头一夹,“怎么单你一个,星如呢?”

张嘴就是奉星如,柏兰冈心里越发冒冷气,冷笑:“我是他跟屁虫,非要他在哪我在哪?”他这话很意有所指,令在座地也跟着脸色一变。

柏闲璋清楚自己弟弟的憋屈但不知道这几年兄弟两个八字犯什么冲,柏兰冈总是两三句话就轻易顶得他冒火。于是也大声贬斥:“那是你老婆,当你老婆跟屁虫很丢脸?活干完了?!丢他一个人干?”

他拍着台案站起来,“想气死你大哥是吧?”

剑指一挥,柏大少爷毫不留情下逐客令:“滚回去,帮他干完,他妈的你不回我替你回。”

这更是柏兰冈的痛脚开玩笑,柏千乐算什么,柏闲璋与柏淑美,一个奸夫一个旧相好,才是柏二少爷的心头大恨。他吊着脸,话都不说立马往回走。

回到后院,那人还是低眉顺眼地蹲坐在台阶上洗菜剥菜,柏兰冈脚步便慢了一慢,奉星如听见了,也没有回头。

“怎么这么老实?交给厨房做就行了。”

“这么多,厨房也忙不过来的。”奉星如停了一停,然后说:“与其回去碰到他们,还不如一个人清静。”

他这么说,意味着也不愿面对这两个旧日的污点主人本身对柏淑美与柏闲璋的存在是避讳的,柏兰冈于是感到满意,那点浮躁倏地如泡泡破灭,消散了。

于是奉星如视野里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有枪茧也有细疤痕的手。那只手还带着华丽花哨的理查德,几十万的东西挂在腕子上就要泡到水里,奉星如无奈,终于伸手挡去那只太名贵也太隆重的手:“二少爷,心疼心疼钱吧。”

“钱而已,有什么好心疼。”

男人混不在意,“要是坏了,奉生什么时候再送一只?”

柏闲璋:以前看着弟弟,侄子,终于轮到老婆给我戴手套了

(写到老大看奉哥抬头那里别当变态了老大,当个人吧,真的求你)

第176章 119上

云厚,月薄,他已经仰望这冷清的月色许多年。

方才他还那样阴云满面地出去,如今男人斜倚门边,抱着胸,腕上那只被奉星如婉拒了的理查德米勒,宝光璀灿,恨不得尽出了风头,在奉星如的余光里招摇过市。

奉星如从前也为男人打理过衣橱后来领悟主人家的厌恶,便识相地再也没过手。南桥那幢小楼,衣帽间的中心是一个玻璃台子,抽屉里一格一格暗存着勾金带钻的腕表,凡世有的牌子,那里几乎小全了。

这只侧金白陶瓷,奉星如眼生大概是分居以后男人新猎的宠儿。他也听柏千乐说起男人的迈凯伦新车,新表,是男性世界里唯二的豪情与意气。柏兰冈豪掷千金的手笔,可以窥见他之前何等悒郁。也是,任谁被妻子提了离婚,分居,又横遭牢狱之灾,仕途沦丧,诸般羞辱,焉能不愤?

小伙子出得门来拖走奉星如脚边的竹筐,奉星如擦净刀刃起身,路过他,也只是微微一侧脸。意气风发,那永远是在位者的专属。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麾下万数的中校,有人,有枪,有权,兵强马壮,有的是人愿为他肝脑涂地。奉星如自己呢?他才是前途未卜。

“贵的送不起,便宜的哪敢让您过眼,饶了我吧二少爷。”

他口吻很好地回绝了,自己往厅堂里去。

柏兰冈捉不到他,自己落了个没意思尽管他不纤细不善感,依然敏锐地觉察到奉星如不同以往。

他站在原地拧着眉头回想了片刻,到底想不出什么条理。等他也回到厅堂,一晚上数次打量他从前的枕边人才意识到何处迥异,奉星如难道一直都是这么抽离的么?

他坐在桌前,周围烟火缭绕,夜灯煌煌,人声,锅炉声,传菜声,谈话声,喧闹声却仿佛浸不透这个人,眉眼固然低垂的,叫到他,当然也抬起眼看看你,但话一落,那两只眼睛又收回去了。

只有在柏千乐身边,那张面容才涂了些神采,眼睫唇瓣有些真心的颤动。他尤其回避柏闲璋与柏淑美柏兰冈当然也看到自己的五叔无数次暗中迢递的视线,但一整晚,奉星如没有回馈他任何一道目光。

柏闲璋仿佛也居心不良。目光不时在他们这边游移,显然目标只有奉星如一个,并且数次圈起他的名字,柏兰冈如今既然知晓奉星如对他的反感,更加当仁不让:“大哥老叫人做什么,让他好好吃饭不行?”

连奉星如都惊讶地投来注视,柏兰冈转手塞了半条腿肉,“吃。”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奉星如眼睛都睁圆了,十分不敢置信,连道谢都不够笃定。

柏千乐更是满头火离了婚的人还要眉来眼去,还当着自己的面!什么意思?!他于是也搛了羊排投入奉星如碗里:“哥,你也吃。”

这回奉星如倒是真心实意。

若是换做从前,柏淑美势必要呛两句诸如“难道我们家落魄了,还差这两块肉?推来让去的,再烤就是了。”之类的歪话,但今晚他出奇沉默仿佛奉星如在的地方,他就给自己上锁了。柏闲璋没空搭理这么多,他的话被打断,正恼柏兰冈的火:“我叫他当然是有事要讲,以前不见你热心,非要现在出这个头?”

他骂完柏兰冈,转向奉星如,口吻立刻缓和:“星如,因为前面的事你在研究所的职位也停了这么久,以后想去哪里,有想法没有?”

奉星如没说有,也不否认,“大少爷这边有消息?”

“秦中将那边,上个月走了个作战分析要是你不喜欢,文献库那边也有个空”

文的武的,办公室和冷板凳,都有了,听柏闲璋的口气,仿佛军部的职位是案台上的菜码,任君挑选也似。

奉星如转圜地说:“比起军部这边,我还是比较适应老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