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的笑容渐深,却不说话。余颂心里的好奇还是占了上风,便试着走了过去。
被半边墙跟前厅隔开的空间算洛桑的一个艺术角,墙上挂满大小不同的画,还有绘画和做工需要用的工具。余颂第一次往这边来,忍不住向四周看来看去。
他知道洛桑是个很有艺术细胞的人,但拿出去卖的东西不免沾染商业性,而这个空间里的很多作品形状怪异,颜色也用得乱七八糟,好像做出这些成品的主人并不想让它们被欣赏,而仅仅只是想抒发自己的一种表达欲。
洛桑看余颂走近,从工作台上拿下两片白色的圆片,放在人手心里。
洛桑很认真地问:“好看吗?”
“好看,”余颂诚实地说,他掂了掂重量,又把它们还了回去,“比看起来重。”
“戴在头上你觉得怎么样?”
“可能会有点不习惯吧,这是这边人都会戴的装束吗?”余颂问。
洛桑笑而不语,故意卖关子。
萨杰在旁边乐了,觉得他这汉人哥哥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真叫人想逗他,好心解释:“这是海螺片,有些婚后的妇女会在头上串辫子戴这个,除此之外也会戴蜜蜡和绿松石。”
一提到结婚,余颂又不免紧张起来。萨杰还继续补充:“男方家里要给新娘亲手做头饰,刚刚那对是我二哥亲手给你打的。”
承了这份他本不想承的情意,余颂没法毫无芥蒂地说谢谢,只能推脱:“我头发短,戴不上的。“
萨杰用手摸了摸他发尾,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头发慢慢的不就留长了嘛对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去见尊者们问好婚期啊?”
“明天。”
余颂转过头,那森正坐在垫子上翻书,头也不抬地继续说:”婚期定下后记得给亲戚们打个电话,免得到时候我们突然过去,他们没点心理准备。”
两个弟弟都应声说好。余颂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对,去曲县,“洛桑告诉他,“我们家的很多人都不习惯在城里,既然要结婚,那当然得在长辈的注视下完成仪式。”
西部本土民族的婚礼很复杂,按理来说来来去去要举行三天,但那森是宁玛,他们本来也想去繁从简,所以婚礼只会在简单举办一下。这对于余颂来说算得上是很好的消息,他可不想热热闹闹得被当做新娘,更不想陪笑陪好几天。
“那既然你们的家人在曲县,为什么还要跑到拉城来呢?”余颂很不理解。他听萨杰说他们小时候过得有些艰苦,如果在长辈的照拂下,大可不必如此。
洛桑说:“我们爸妈去世的时候大哥早被选中做了宁玛,需要每日进寺庙修行,我跟萨杰都不想抛下大哥单独回去,所以就一直留了下来。”
看来他们三兄弟的关系真的很紧密而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愿意共同分享一个爱人的原因吗?关系好到连这种私有关系都要变成共有?
余颂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想法,也不愿再问,对他来说,反正事情已经定下,他就只管听从就好。
洛桑用手摸着一串盆栽的叶子,真挚地说:“对我和萨杰来说,拉城比曲县更像我们的家乡,而对大哥来说,拉城是他找到灵魂的地方。所以我们希望你跟我们的未来能在这里度过。”
被那样一双多情的黑曜眼睛注视,余颂反而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他不习惯被这种单方面的爱意包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假装不在意。
这对,他又听见最后一串低低的叹息:“你会爱上这里,也会爱上我们的。”
余颂突然在这时候有点恨他们了。
第二天,那森最后去确定了结婚的吉日,三天之后,神明会给新人送上祝福,保佑婚姻生活幸福美满。
得到指引后,三人立刻打包好行李,带着余颂当天便开车去往了曲县。
再次踏上路程,沿途的风景和余颂来时大相径庭,无边的草原和荒地,山群从近蔓延到远,天空的太阳追着他们跑,风吹来一声声鸟鸣。
整个路程很快,刚开上山腰,余颂就看见好几个穿者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围了上来,他们拥着车驾进空地,手里举着洁白的哈达,要给车里的人戴上。
萨杰最先下车,他惊喜地说了几句话,随后张开双臂跟几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拥抱。那森显然很受尊敬,本来还闹哄哄的人群,在见到他走出车后纷纷低下头,双手合十低声说话。
一个小女孩被母亲牵着手带出来,她一把将女儿抱起,凑近那森面带恳求。那森低下头,凑近吹了吹小女孩的眼睛,对妇女宽慰了几句,对方竟感动得流泪,抱着女儿不停鞠躬。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纷纷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森的身体,得到他的祝福。余颂在车里看得很认真,一时间入了迷,忘记还要下车。
咚咚。车门被敲响,余颂以为萨杰过来催他了,赶紧捏着把手将门推开,双脚踩上了草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个陌生少年出现在眼前,他抱着一坛青稞酒,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余颂,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的玩意。
余颂摸不准他听不听得懂汉语,只能硬着头皮说:“请问......”
他话才说两个字,那少年竟然往后退了半步,整张脸红成了番茄。
第10章 他演得自己都快信了
索朗旺堆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
曲县的人得知夏苏家的小辈要结婚,喜事将至,所有人都很高兴,更多也有对新娘子的好奇。他被母亲嘱咐抱着青稞酒兴冲冲过来,看见新娘子坐车上害羞,刚准备热情招待人,结果像个傻子似的愣在了原地。
行路的奔波让余颂略显疲惫,然而这抹倦容却让他看起来更惹人怜爱。纤细的腕子上佩着一个天珠手链,唇红齿白,双眸漾漾,在背后的山川蓝天映衬下,真像是个从天而降的神女。
他有些怕生,犹犹豫豫没讲话。索朗旺堆这下后悔没好好学汉语,只能磕磕绊绊地表达友好:“你,不用,我们,是好人。”
他原本是想叫他别害怕,可是说出的碎词却很古怪,余颂果然没听懂,只能微微皱着眉,耐心地听他继续讲。
索朗旺堆说不下去了,只能把青稞酒往人怀里一塞,余颂犹豫接过,指头在伸时不小心擦过了对方的手。
被触碰的一小块皮肤有些发热,索朗旺堆的脸变得更红了,他刚想再主动说几句话,就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人。
他立刻收敛了表情,恭敬低下头,余颂往后一看,洛桑笑眯眯地把他的肩膀环住,伸手将青稞酒接了过来:“还挺会收礼物。”
“我以为是给你们的。”
“送给我们的就是送给你的啊。“
余颂把脸别了过去,不想回复这样的甜言蜜语。在沉默中,索朗旺堆悄悄抬头,看见洛桑正带着笑意看他,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谢谢。
那张笑脸是没什么温度的,索朗旺堆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讷讷回了句不谢,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