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阿南快憋笑憋死了,咳,忍住!

周幸道:“你输了呢?给我磕头?”

谢小郎怒道:“我怎么会输!”

“那不敢赌?”

“谁不敢啊?”

陈五娘出来劝和:“呵呵,如今的小娃娃们越发活泼了。磕头什么的多伤感情呀?不如……谁要输了,便出钱做个东道。若是幸幸输了,要请谢小郎喝几杯好酒。若是小郎不巧,那便赏几朵花给幸幸如何?”

这话说的漂亮,谢小郎心下满足,打开折扇摇啊摇,装模作样的同意了。

陈五娘扫了大厅一眼,很好,御史中丞韩亿戳在一旁围观,可以拎出来使唤。遂走至跟前,稳稳一福道:“世人都道御史最为公正持平,还请韩中丞做个裁判。”

日日歌舞虽然有味道,但没事大家看个小品也是好的。所以韩亿也不推辞,点头便应了。韩亿此人是出了名的严谨之人,平日里也少来教坊这等场所。不知今日怎地来消遣,众人见到他出场,先行礼毕,随后围观的更起劲了。活活,御史给俩娃娃做裁判,这陈五娘也算想得出来。

教坊司的手脚挺快,不多一会儿,笔墨纸砚都齐齐整整收拾了两套,放在一张大案上。谢小郎和周幸各占一边。韩亿看了一眼周幸,心想此婢便是识得几个字,怕也学识不多,这题出的也难为人了。又看了一眼谢小郎,心下更叹,如此个混模样,还不知气走了多少个先生呢。只得道:“如此,便各自默一首耆卿①的《望海潮》罢!”

柳永的诗句,在此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首《望海潮》更是流传千古之名篇。就算是纨绔如谢小郎都是背得的。谢小郎心下暗喜,这个老头儿真好,知道考流行歌曲!真是个和善的老头儿啊!而周幸好歹是教坊司成员,她要背不全柳永的词,那绝对是对她智商的侮辱。谁说做御史的都是方脑袋?看这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本事!

一时各自写好,韩亿先拿周幸的字,暗自点头,于小婢而言算不错了,大宋真是地灵人杰啊!我主圣明!再拿起谢小郎的一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去,这水平居然跟周幸差不多!那是婢女好吗!人家识字就不错了,你一个小郎君,写这么一手(蟹)狗爬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于是脸上就带出不喜来,直接一丢纸张宣布周幸获胜。在一旁看热闹的燕绥捂嘴默默笑,韩老头你偏心眼儿!

谢小郎那叫一个不服气啊!就算写的不比那小婢好,那也绝对没差那么远好吗!你你你看着那小婢的字就点头笑,看着我的字就皱眉头板脸!老色魔!要不是看你是御史,一口唾沫喷死你!可惜啊可惜,韩老头那是在朝堂上都有影响力的人,何况众人本来就偏心,对小婢当然没有对商户态度好,但对小婢的要求却也直接下去八个档次不止。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把谢小郎憋的内伤。恨不得卷起袖子直接拍死周幸。正敢怒不敢言,偏周幸一伸手:“给钱!”

谢小郎恨恨的丢出一个银锞子道:“赏你的!”

周幸高高兴兴的接了,可怜见的,也就口头上讨这点便宜了,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屁孩计较。

韩亿本就是进士及第,很欣赏认真读书的人。见周幸这样的身份还能坚持学习,心里先就有有三分喜欢。怜她命苦,投身在这样的地方,便拍拍周幸的头道:“尔虽困苦,然不忘知书识礼,很好。”说着拿起周幸的字一一点评一番,之后又唤随从:“且记得明日送一副字帖给她。”

此人眼中的慈爱,看的周幸差点飙泪,这不是打赏,而是真正的带着温暖的关怀。认认真真的行礼:“小婢谢过中丞。”

韩亿笑道:“不值什么,勿弃勤勉。”

“是。”

韩亿好为人师之心得到了满足,摸摸胡子撤了。

周幸乐的半死,今天又捞外快鸟!抬头一看,早不见谢小郎的身影。真可惜,那小屁孩挺好玩的!

众人没有热闹看,哄的一下做鸟兽散去。

工作完毕,回到宿舍,众女叽叽喳喳跑到周幸面前。阿宁推了周幸一把:“乖乖,今日竟得韩中丞一句赞,好了不得!”

阿南道:“是呀,竟想不到你的字写的那么好!虽然你努力,我却也悬心呢,生怕你叫人比了下去。”

“哪有,”周幸道:“不过看我一个女孩儿也能识字罢了。”其实她跟谢小郎的字真心半斤八两,不过谢小郎比她大,估计读书年份也比她长。还写成这样,确实该丢出去大插八块。

“那也比谢小郎强。”阿南撇嘴:“好小气的谢小郎,来势汹汹,竟只给了一个银锞子,他们家要穷死了嘛?”

“多大的银锞子?”阿美问道:“我都没看真。”

周幸摊开手掌给众人看:“我不大会掂量,不过这个估计也就半两。”

“啊?”阿宁叫道:“果真小气!”

周幸乐呵呵的道:“横竖是白给的,我还赚了韩中丞一本字帖。那个才值钱呢。”

“那是,难得的体面。”阿美笑道:“有这一句赞,日后出去弹唱也攒点人气。这就是我们跟着姐姐的好处了,不然若论技术,自是比不得他们从小学的,也就是仗着脸熟罢了。”

周幸想的却是,听说韩亿最是怜老惜贫,没准以后脱籍可以去求他呢!老女伎脱籍这种顺手的勾当,对于官员来讲,应该不费事吧?唔,到时候再说,横竖在这里,遇见官员是常有的事,千万不能急功近利。

这厢是一团欢喜,谢小郎却憋屈的要死。灰溜溜的从教坊司回来,跑到房里一顿打砸,碎了好一地的瓷器!边砸边骂:“那个老杀才!老匹夫!那小婢的字,哪里比我好了?才豆芽菜大的小婢就移不开眼!呸!还御史呢!说话跟放屁差不多!”

却不想谢大娘谢如恒抬脚进门,听到这话差点一跟头跌到地上,气道:“大哥这话好糊涂!怎能如此辱骂朝廷命官?若是谁宣扬出去,我们家如何是好?”

谢小郎却一脸鄙视:“你怎么到了东京,却畏畏缩缩的了?”

谢如恒没好气的说:“东京城里随处都是贵人,我们家又算什么人物?你当在老家呢。”

“什么什么贵人!”说起这个就来气:“女伎都不让人摸,呸!什么阿物儿!”

“……”谢小郎被打之事举家皆知,合着她哥还惦记着那个女伎。谢如恒忧郁了,深深觉得当时爹爹决策错误,愣是把哥哥丢在乡下呆傻了。小地方的女伎不比京城,统共没几个官,又怕老无所依,自然是逮着有钱人就好一顿奉承。可东京是什么地方?谁看的上谢家这几个钱?如此张狂,日后必定惹祸!却也知此刻劝说定不中用,默默退出哥哥的院子,对身旁的女使道:“去问问爹爹可在家,如若不在,便叫外书房的看着,待爹爹回来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①耆卿,奏是柳永的别称。老纸万万没想到一手(蟹)狗爬的字,居然也可以口掉!!!!

☆、家经

这谢家原是茶商,乃东京诸多茶商中的一员。彼时施行茶叶专卖,即茶园国有。然而政府毕竟不愿意出人力物力去管理,实际上的形式还是类似于承包制。跟后世的盐引一样,茶叶也是要引的。得到引的方式十分先进,乃由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境,边境则给予茶商报酬。报酬分为三部分:钱、犀牛角香料等珍贵物资和茶引。边境与边境也不同,靠近敌国的一线,乃重镇。他们是必须必须保证物资充足的,所以他们得到粮食后,会直接把三种报酬给予商人,称之为“博籴”。第二种乃“便籴”,不是直接结算,而是回京城结算。不单如此,钱也不是国库的钱,而是交通不发达处国库暂存的钱。茶也比较差,只不过是末等的茶引罢了。第三种是“直便”,就是运钞队,运完之后回京城拿钞引与货物。谢家便是第二种的“便籴”。

虽说不管哪一种,都需要长途跋涉。这年头各色行业相比于后世都十分落后,乃“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但后两种明显苦逼过前一种,特别是第二种还得多一个地方磨牙,要知道我国自古以来官僚主义作风绝壁很虐心!谢家虽富,也不过是夔州永安当地的首富,在京城不值一提。便是此时茶商盐商巨富,那也只针对普通人而言。殊不知茶商还分等级呢,怕也只各行的行首能在这东京城里抖一抖罢了,要说与教坊内的情况也没什么差别。这谢小郎名唤谢威,乃谢家几代单传的独子,自幼娇惯,又在永安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横惯了,哪里知道京城的水深!

而谢家长女如恒又有不同。因谢父常年在外,又有祖母在家,便把妻儿都安置在老家。直到谢家祖母离世,儿女渐大要说亲,才把妻儿接到京城。如此,家中有老人要照看,有田产要经营,有奴仆要监管,恰似一团乱麻。谢母廖氏是个绵软性子,又只得一子,竟万事不理、只管百般照看独子谢威的起居。祖母年老,母亲无能,嫂子还不知猴年马月进门,谢如恒只得小小年纪担起家业。外头生意且不需照管,然内宅的确尽在她手,连谢父的几个婢妾都退了一射之地。管的事多了,见识自与兄长不同。她原就早慧,又常年与父亲通信汇报,比兄长懂事十倍不止。如今见兄长如此不明事理,心下大恚①,待得知父亲在家,直往外书房寻去,各行各业都不能没有了后续之人,女子存世艰难,娘家如此不济,便是嫁了也难以善终!

不想才踏进外书房,却见父亲案前堆了一尺高的账目,谢父正运笔如飞,算盘打的震天响,把谢如恒那满腹牢骚震的无影无踪。

谢父见爱女进来,笑道:“大娘可要来替爹爹算账?”

谢如恒暂把心思收起,温言笑道:“嗯,我打算盘,爹爹只管记,怕要快些。”

谢父早知女儿能干,把算盘一推,父女俩一人写一人算,待算完时,看一眼刻漏,方才亥时不到。谢父两鬓已经隐隐有了白发,每日如此大的计算量渐渐吃不消,今日有女儿帮手,才觉得轻松了些。又想起女儿初进门时脸色不好,便问道:“你特来寻我,可有事?”

谢如恒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父亲为妙。便道:“是大哥,一年大一年小了,如此不经事,该如何是好?女儿虽会写算,到底不是男儿。”一长一短把谢小郎闹场教坊司的事复述了一遍。

谢父叹口气:“若你们兄妹倒调一下,我便死也瞑目了。”

谢如恒听此话不祥,心中一酸,忙道:“爹爹切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