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缜以失落却坚定的声音缓缓道:“自我记事起,就知妻主是谁。所有人都说我和仙姐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说我日后定会成为公卿这话我听了十来年,纵然已记不清五岁时发生了什么,也没再见过她,却是听着她的名字长大的。”

成璧想起初次见他时,他执意给魏留仙“惊喜”的模样,好像理解了他为何行事如此偏执。

帝王赐婚,是何家的莫大荣幸,她们希望培养公卿光耀门楣,为此不吝溢美之词激励幼子。可这些美好向往,也让妻主的概念过早缠进何缜的人生。

魏留仙对他而言,是常识、习惯和人生目的。一旦拔除或者颠覆,便难以接受。

成璧暗叹,试探问道:“那你在家中时,可听说过她以后的事吗……她蓝颜知己不少,在京都向有风流之名。”

何缜点头,成璧就笑:“都知道,还相信你们是‘天造地设’啊?”

何缜已不是当初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孩,可他也培养出了自己的见解角度。

“她风流,正说明梁庶卿不够优秀到拴住她的心,也说明她还没遇见命定之人。”

成璧失语,何缜微抿着嘴与他对视,神情傻倔傻倔的。孩子没准儿还能再救救,成璧如此想着,又耐心劝道:

“那你现在见了,她的心已被梁庶卿拴住了。你想留在她身边,就得接受梁庶卿的存在。”成璧幽幽道,“不光是庶卿,还有其他人比如我,比如其他使奴……还有一些你想不到的人。”

道理何缜都明白,他只是不愿面对,皱眉嘴硬道:“我没有不接受,我对你不够客气吗?”

“谢谢你的大度,但宁生的腿伤,也是你弄的吧?”

何缜点头,坦然得像不认为这是罪行,还振振有词道:“既是被遣之奴,何必巴巴地回来,岂非不知廉耻?他不懂事,梁庶卿也不秉公处理,我让他受些教训,是警示他。”

成璧都不知说啥好了:“他来也罢,不来也罢,公主和庶卿都不管,你有何立场警示他?”

何缜道:“梁庶卿不尽统理使奴之责,一味讨好仙姐,仙姐厌恶便帮她驱逐,仙姐想召回便随她召回。不知情者见了,只会觉得仙姐出尔反尔,罔顾是非,久而久之,作为妻主的威严往哪放?”

他还有自己的道理了?

成璧从来没见过这号人。以前那个明庚也狂,可背后有公主撑腰,闯了祸能得到袒护。何缜却不同,公主对他绝无好感,方才要不是他和梁穹拉着,都要杀到何府问责了。

好话不听,你就作吧。

成璧放弃和他平等交流的想法,冷冷道:“此事宁公子不追究,这次我便只是警告,若你下次再犯,我会以家规、门规处置。再提醒你最后一句别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

何缜冲他拱拱手,看样子仍旧不服不忿。

好心当成驴肝肺。成璧不再理他,独自往公主寝殿去。

2.

此时梁穹刚把前桥哄得消气补觉,听通报说江公子回来,便去外室见他。看成璧神色不悦,问道:“刚刚去见何缜了?他怎么说?”

“这何缜,让我又气又有些庆幸。”

成璧将两人对话对梁穹讲了,又道:“我气他太狂傲,油盐不进,可又知他这性格势必不被公主喜欢,因此有点庆幸若他像孟少司一样,或许更让人头疼吧。”

梁穹失笑。何缜心思的确不难猜,喜恶都摆在明面上,可见何大人对继子很是爱护,否则养不出这等自尊自傲的脾气。

“公主已对其他使奴下了禁足令,何缜也在其列。我奉命执行,只怕他又误会我在针对。”

短时间成见难以转变,梁穹也怕多生事端,于是不亲自出面,只派奴仆传达了禁足令。

命令刚下,何缜就派人回话,说要面见仙姐。梁穹听了只当没听,令府卫严格把守何缜居住的院子,不准他私自外出。到了傍晚,前桥补觉醒了,梁穹才向她禀告此事,问她是否要听何缜当面陈述。

前桥回想起白天发生之事仍觉恼火,皱眉拒绝。

“有什么好见的?你去跟他说,我收留他在此暂住,并非是承认了他的身份,而是看何大人的面子帮她照顾独子。至于所谓’婚约‘,更是母皇当年随口之言,我们一无金牒二无聘书,根本做不得数。他最好认清地位,好自为之。”

梁穹苦笑,本来何缜对他印象就差,这话怎么好他来传?前桥只管下令,才不管他怎么执行,又问梁穹道:“成璧现在在哪?”

“应是在他院中休息。”

“我明日得去冶铁厂看看,有些话需嘱咐成璧。我去找他吧,正好活动活动四肢。”

她让桃蕊掌灯,随她往成璧院落走去。府中骤多了十余人,却因禁足令下达并没显得热闹,成璧的小院也出离安静。她进去一看,仆役们多数已经歇息,成璧的房门则紧紧掩着。

“奇怪,他何曾睡得这么早?”

前桥纳闷地上前敲门,里面传来成璧不耐烦的应答:“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

“是我!”前桥道,“你这也没睡啊,干嘛锁门?”

她只是一问,没想到里面随即传来乒乓之声,像有人在手忙脚乱地拾掇。半天后声音停下,成璧过来为她开门,神色间隐约透着紧张。

前桥瞪他道:“鬼鬼祟祟干嘛呢?”

“没、没什么啊。”

前桥一把将他推开,不屑道:“多大个人了连撒谎都不会。起开起开,不劳你费心编谎啦,我亲自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成璧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前桥将四个房里里外外看过一遍,一时间难以发现端倪。她于是驻足,回头打量成璧,直到把成璧盯得心慌,下意识抚了一下腰带。

前桥手急眼快按过去,隔着外衣隐隐摸出里面的不平整,她得意笑道:“呦,慌慌张张的,内衣都来不及系上吧?”

成璧禁不住诈,面皮还薄,见他脸红前桥就知猜对了,凑近了戏谑道:“坦白从宽,刚才在干嘛?是不是夜色渐浓,寂寞难耐了?”

成璧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不是……”

“当真不是?”前桥说着就要解他外袍的腰带,手被成璧迅速按住,她见状道:“若不是,你心虚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偶尔自我排遣,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值得藏的?”

“真不是……”成璧面色绯红,咬牙死撑,却死活不肯说出方才在做什么。前桥便将他按到床边,动手夺他腰带,打定心思要证实心中猜想。

用武力制服她很容易,但成璧哪能当真和她动手?防守间有所顾忌,被她拿住破绽,将衣怀一把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