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岛。

她揉了揉眼睛,以确认这不是梦境。

“带我回这里做什么?”

徵鸣的求偶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们在这里有过一段温馨的时光,廖芙熟悉这座岛屿的一草一木。本以为徵鸣只是念旧,心血来潮带她回这里看一看,他却说,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要带她去。

“什么地方?”除了潮生岛,方圆百里的海域别无他物。

徵鸣忽然下潜,银色的鲛尾在水面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廖芙也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下去。

徵鸣喂给她的血还在生效,让她也具有了鲛人的一些特质,除了不惧怕低温,还能在水下自由呼吸,连视野也变得无比清楚,能在夜晚的海水中看见那些游弋的鱼群。

他们就这样不断下潜,直到黑暗的海底出现微光,一片发亮的藻群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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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出现在深海之底的藻群如梦似幻,那些发光的是无数游弋的水母,鲜艳的斑纹显然是带着剧毒。

而就在那藻群之中,似乎躺着什么人。廖芙凑近细看,却是一尾沉睡的鲛人,如果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人惊奇,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头发和鲛尾,和徵鸣一样,都是融炼了月光般的银色。

另一条……银鲛。

还远远不止。

他牵着她的手,往藻群的深处慢慢游去,那些发着幽微光芒的水母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深碧色的海藻柔软厚重,随水摇曳,就像一张张温床,将沉睡的鲛人包裹其中。

他们的面容那样宁静,那样真实,就像还在呼吸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眼睛醒来,每一条鲛人都有着银色的长发和鳞片。

徵鸣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开口安慰:“不用害怕,他们不会醒来的。”

沉睡在这里的鲛人应该有上百条,徵鸣在一处空地停下来,转身与她面对面。接下来,廖芙听见了他将银鲛的秘密和盘托出。

在每一代鲛人之中,都会诞生一条特别的鲛人。祂的长发如月光般动人,鳞片似银玉般美丽,天生就有着超凡的能力和智慧,于是一出生,便成为了整个族群的领袖。

银鲛从不会真正死去。

当他们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之时,就会选择来到潮生之岛,使用秘法陷入沉睡,并且再也不会轻易醒来。

除非,许诺之人违背诺言,让整个族群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到那一天来临,最年轻的那条银鲛会来到这里,用一滴鲜血将他们唤醒。

醒来的银鲛也不再是自己,他们是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野兽,嗜血,残酷。而到了那一天,鲛人族仇恨的烈火会将陆地上所有的王国燃烧殆尽。

这是他们最大的凶器,也是所向披靡的底牌。

廖芙:“……你会有一天来到这里,唤醒他们吗?”

她的乌发和衣裙在海水中起伏,神色看起来很哀伤。鱼群好奇地围绕着这个闯入他们领域的陌生人,不断绕着她的小腿游弋。

徵鸣却牵起她的手,很认真地摇头:“不会。”

“从前,我憎恨所有的人族,是你改变了我。是你让我第一次来到岸上,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所憎恨的族群中,也有善良的好人存在。他们会创作诗词,制作美味的食物和精巧的器具,平凡也鲜活。”

他顿了顿,柔和的声音继续说道:“每当我看见他们,就会想起你。芙芙,你肯定爱着你的子民,就像我爱我的族人那样。”

当仇恨的对象不再是一个缥缈的意象,而是一个个走在你身边的,具体又鲜活的人,往往才会意识到,生命不是纸上的数字,不是高喊的口号,而是灵魂沉重的份量。

徵鸣淡淡道:“我从出生就在大海,第一次见到火的时候,非常好奇。当我手指去触碰它时,火焰烧灼着我的肌肤,带来剧烈的疼痛。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仇恨也是这种东西,当你伤害对方的时候,仇恨的怒火也必将反噬自己。”

廖芙抬头,怔怔看着他,他对她笑了一下:“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在这片你所深爱的土地上挑起战火。杀死琰王后,一切都将迎来结束。”

“谢谢你,徵鸣……”她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两人又在水下逗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潮生岛,回到青月村。廖芙知道他今夜特地带自己来这个地方,向自己说明他内心的想法,其实是为了她的安心。

只有如此细心地观察一个人,才会明察秋毫般觉察她那未曾脱口的担忧。洞悉她内心的隐忧,于是许诺,祖辈的仇恨不会在这一代人身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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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推崇勇敢尚武之士,举行婚礼往往有个习俗,由新郎扮演勇士,闯过层层封锁的敌人,把新娘救回来,跟大夏婚礼上的堵门类似,不过要更加契合鲛人的传说一些。

曾经有个鲛人的新娘被岸上的人族夺走,她的丈夫追上陆地,经历重重难关,终于将她带了回来。

“所以,你今天扮演的是人族咯?”

到了香缘成婚这天,廖芙和徵鸣一起来到村前山脚下的空地上,扮演的角色穿着宽大的玄色长绔,上身布料很少,近乎赤裸,露出修长的手臂和精悍的腰腹。

挑选出来扮演“敌人”的这些鲛人,都是族内年轻的战士们,因此不仅是看热闹的村人,年轻的姑娘们也很多,都来大饱眼福。指指那个,指指这个,又和小姐妹羞羞答答地低声笑一笑。

徵鸣手上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棍,被他随意转了两圈,又杵进地上。等待入场的这段时间,他有些百无聊赖。

廖芙便叮嘱:“一会儿人家要过去,你别太严苛了,适当放放水,知道吗?”

要是新郎在自己成婚当天被暴打一顿,想想都尴尬。

“看情况吧。”徵鸣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一会儿,新娘和新郎到了。两人隔着遥远的两端,这条道路上,几十个同样装束的年轻男人依次入场,徵鸣也离开了她身边,走入场地。

芸婶忽然用手肘杵了杵她,示意廖芙看向某个方向。

芸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廖芙一开始还不解,直到看见了徵鸣的后背。因为这身装束上衣的布料很少,几乎就是几根带子缠成的,加上他肌肤白,那些背肌上新鲜的抓痕便相当惹眼,有的地方还破着皮,可见激烈。

廖芙的脸蛋渐渐由白转红,变成了红番茄一样的深色。

今天的徵鸣还束着高马尾,一点遮挡都没有。上场之后,周遭似乎陷入了微妙的沉默,无数视线明里暗里投向她。虽然故作镇定站在原地,实际上她已经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