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太得寸进尺。”

“给我道歉。”琅重复着。几个人不管她便转身离开。琅不管对方比她大几岁,比她高多少,只管扑过去,想要拦住他们。她被推倒,她再站起来,再推倒,再站起来。琅不要命的行为把其他人都吓住了。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疯狂的人存在。他们担心自己真的会杀死这么一个孩子,于是领头的男人对尼克说:“快道歉,谁叫你拿人家母亲开玩笑的。”

尼克已经被琅打得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其实早已在求饶,于是连忙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琅视线模糊,那句对不起其实没有意义,但她喜欢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的样子。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混蛋都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当心中的愤怒渐渐发泄,她却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种兴奋感。她一瘸一拐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她浑身上下都疼得不行,可她不愿惊动任何人。她扶着消防楼梯的把手,平时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她竟然爬了有十分钟。她好不容易翻进窗户,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后,婴儿听见她的动静,开始哭喊起来。琅好不容易爬到摇篮旁边,她虽然心里对这个孩子厌烦无比,但照顾她是自己的职责,琅做不到真的自私自利地活着。孩子刚刚睡醒,看到狼狈的琅,露出惊恐的表情。琅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可以把孩子吓到,想要抽离身子。而婴儿却没有哭闹,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琅的伤口,仿佛是希望能给琅带去一点宽慰。小孩子能懂什么,他们只是想探索世界罢了。但是或许真的存在某种奇特的链接,将这两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捆绑在一起。琅很委屈,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开始抽泣。她曾无数次地幻想,如果能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她该是多么快乐的模样。她恨透了这个世界,也讨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琅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样子,于是趴在桌子上,假装自己在看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女人走到她的身边,她还带着饭菜:“吃饭了。”綆茤好蚊錆联细裙依oⅢ二??⒉4⒐三柒

“我不想吃。”

琅的哭腔一下子就被人听出来。莱特姐姐走到她的身边,她从来不让琅喊她妈妈,总说喊妈妈会显得她很老。她看到琅身上的伤,焦急地说:“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人打了?”

“我打赢了。”

“打架是不对的!”莱特冲她喊道:“你怎么会打架?”

“你别管我。”

莱特怎么能不管她,她开始寻找医疗箱,将消毒水倒在纱布上,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凶了,语气变得柔和很多:“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消毒水的刺痛让琅很想哭,但她忍住了。莱特紧皱着眉头,仿佛自己也要哭了:“打架不是好事,你看看你伤得多严重。这么可爱的小脸蛋,可不应该被伤成这样。”

“可是他们欺负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闭嘴。”

莱特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她们都是这么生活的,打架确实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可她仍然不希望琅如此艰辛地生活:“如果他们欺负你,你确实要去反击。可是你受伤了,妈妈们就会难过。”

“真的吗?”

“真的。她们都很爱你。”

“我不相信。”

“你这孩子。”莱特擦拭着琅双手的伤口,琅的手因为打斗而肿了起来,她轻轻地问:“你不高兴吗?”

“没事。”

“等会儿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

琅倔得像头驴。莱特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一直都很甜美,这是那些顾客从来看不到的。琅知道妈妈们都会有这样的笑容,但她看得更多的是她们谄媚的模样。莱特为琅整理头发:“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妈妈们都希望你能健康成长,不要变成我们这样。你要好好活下去,离开这里,去得到你想要的生活。咱们约定好不好?你不要打架,像个好孩子一样,这样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好吗?”

琅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怎么和莱特姐姐解释,她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保护自己。她不愿谈论刚刚的打斗,她想起自己的成绩单。于是翻找书包:“我一直都是好孩子。所以.”

莱特看着琅的成绩单,露出欣慰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明天学校要开家长会,你能不能.能不能参加啊?”

莱特望着琅期待的表情,突然起身转过头:“我不是你的家长,我不去。”

“可是……好吧。”琅低下头,她不想多去祈求什么,她累了,她不想对明天有任何期待。莱特没让琅看见她痛苦的表情,她有自己的苦衷,她不得不让琅失望。可琅不会怪她,琅虽然对这一切都难以理解,但她不会怪任何人。莱特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去问问明天谁有时间参加,没关系,绝对不会有人缺席你的家长会的。”

琅低着头,一言不发。莱特突然情绪激动地说:“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不要再回到这里,好吗?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答应我,你一定会离开,永远不要回来,答应我。”

“我答应你。”琅点点头,不知为何,她也因为莱特的情感而变得悲伤。

第32章 | 0032 琅

再一次,琅逃离了死神的魔爪。她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竟然感到一丝失望。她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半身,这种感觉相当熟悉,但她回忆不起来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她叹息着,不想驱动自己的双手去探索自己的身体,她其实胸腔以下都已经消失,裸露的线路连接着维生装置,她感受不到痛苦,自然也感受不到喜悦。她清醒的时间多,偶尔会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前来为她更新维生装置。她不曾提问,她只是静静地思考。住院的时间漫长且枯燥,她没有别的消遣,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翠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透明又饱和,这纯天然的玉翠,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厚重,生长成深绿色。在刚开始的几天,琅还会经常睡觉,梦境接连不断,她不清楚电子脑带来的是虚幻的泡影还是残存的记忆。但当她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后,那些梦境也就远离她。在那些百般聊赖的日子里,她开始想过去的事情,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回忆到自己的初中,还有那因为封锁记忆而空白的高中生涯。她当然好奇,那段记忆绝对与露有关,可那时两人才上高中,她又能经历怎样的事情,让她选择忘记一切?

露。琅难免总是会想起露的模样,想起两人欢愉的时光。当她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又能远离现代社会的一切烦扰后,她终于能平静地审视两人的关系。她一直都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过去几年里她避免和其他人有深入的关系,她只是与她们有着肉体的联系。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露的模样,她感觉很不妙,或许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爱”,可她怀疑这种东西早已绝迹,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身上。

可她还是会想起露,想起她们之间并不深入却早已交织的联系。一想到她,琅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她感到痛苦,感到无奈,却无法压抑。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露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样无聊的生活似乎就会变得有趣一点。可她不想联系露,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无力的样子。

日子就这么熬,琅终于迎来自己更换身体的日子。主治医师是她的熟人,是为她第一次换上机械身躯的莱耶斯医生。手术前,莱耶斯表现得十分兴奋,她高兴地说:“我这次给你准备了全新的仿生躯干,没有那些冰冷的钢铁了,没有人会看出你居然是个机器人。”

“就不能继续保持这种机械吗?我喜欢它们提醒我不同于普通人的感觉。”

“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仿生身体让你有更好的隐蔽功能。那个混球给你注射的是纳米机器人,只要其他人知道你有机械身体,就能很好地进行反制,我可不想再一次看到你的躯体被毁灭。”

“那个我干掉的敌人呢?死了吗?”

“死透了,现在应该已经变成灰了吧。”

琅决定不了自己的身体。新的躯干不仅看起来和普通人的身体无异,触碰起来也是如此。而且莱耶斯升级了琅的性能,让她的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强度都有了巨大提升,还贴心地为她的腿部植入了火力系统。虽然从脚踝处出现火炮这件事怎么想都很诡异,但确实在实战中有着很好的表现效果。手术持续了整整十个小时,如果不是金龙集团,也不会有其他公司有着这样尖端的技术。

她触碰着自己的新身体,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自己肌肤的触感。她有些恍惚,不知道机械和人体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医生说琅手术结束后就可以出院,但她的身体还需要观察,最好不要离开医院。琅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她没有要收拾的东西,让她烦恼的是她住院时的衣服因为打斗而毁得差不多了,她除了一套病号服之外没有可以出门的衣服。她心想就这么回家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愿麻烦她的朋友。她想联系格雷,确认她安然无恙,却又担心这里的通讯设备被监听。她不知道自己倒下后发生了什么,只能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她有许多事情要操心,现在可不是让她休息的时候。

“琅,你有访客。”

“啊?”

琅有些意外,她想不到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来看望自己。她猜是沃尔夫,而她的猜想基本正确。沃尔夫匆匆推开病房的门,看见站在窗口安然无恙的琅,狠狠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死了。”

“说点好听的。”

沃尔夫的身后跟着另外两个人,琅一眼就看见了露。露穿着一袭黑色长裙,有些像两人葬礼相见时的模样。她看起来有些憔悴,面带愁容。她望着琅,琅望着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露的表情里有埋怨,琅故作轻松,压抑着她心中激动的感情:“你怎么来了?劳拉平安回家了吗?”

“回家了。格雷也安全。”

“你见到她了?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是因为你想保护所有人才受伤。”说到这,露苦笑起来:“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着别人吗?”

“这次只是意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沃尔夫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她给琅带来了干净的衣服,问她什么时候出院。琅说她准备今天下午就离开。沃尔夫说她已经订好了回去的车票,两人可以一起回曙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