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泥坑里待得太久,出来后便十足坚定每一步我都要向上攀登。

嫁给希璨恒后她久违感受到家庭的优待和温暖,希璨恒和他父母都对她极好,她自然也想要善待他们。

梁美珍在随身带的小纸板上写:他最近吃了肠胃不舒服,就不爱吃。

如今她已经写得又快又好,拿着板子给段青灵看,脸上有担忧。

“啊,我们那儿,小孩肚子不舒服会给煮一种草药,可管用了,上次我陪璨恒去里面摘艾草的时候有见到过,我还和他说了来着,妈,我们一起去给爸摘点回来试试。”段青灵说着就要往岔路走。

梁美珍想了想,拉住她,提议明天一早自己再来摘。段青灵笑笑:“可是你不认得呀妈,没事的,就往里走一小段,不远的、这段路也不难走,那么平呢!”

于是两人离开大路,往小径里去,梁美珍搀着段青灵,要她慢慢走注意脚下。

进去的时候经过一处牛棚,里面有牛“哞哞”作响,段青灵笑着同它吹了个响哨。

彼时她和梁美珍都没有注意到牛棚角落里有一双不属于牛的眼睛,闪着邪恶的亮光,正嗜血般觊觎着她们。

状况是在两人刚摘好草药转身准备回程的时候发生的。

梁美珍回身看到背后无声无息靠近的男人,吓了一跳,拍着胸脯,一面给自己压惊一面挡在段青灵身前,她原以为是两人挡住了对方的路,于是拉着段青灵往里靠了靠。

段青灵却比梁美珍敏锐,她独自在外闯荡那么多年,很熟悉男人眼里那种看到猎物般的眼神,于是她边后退,边机警往两旁扫视她在找寻趁手的工具。

男人扑过来的时候,她已弯腰迅速抄起地上的一个石块。

梁美珍眼看他朝两人扑来,吓得目眦欲裂,这让她想起三十年前和希安民初遇的经历,她惊恐到极致,却想也不想便朝前扑去,死死抱住男人的腰,不让他近段青灵的身,她嘶哑着嗓子也发不出一声呼喊,只得跪在地上,不断朝后撇头,意思是要段青灵快跑。

段青灵断然不可能跑,她一面护住自己肚子,一面瞅着机会用自己拿着石块的手往男人头上挥,边挥边喊救命。

男人混乱中被她砸中了几下,头上剧痛,他又急又气,一脚踹开梁美珍,而后迅速摔了段青灵一巴掌,拽着她头发就要往草丛里钻。

梁美珍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吓得扑身又去抱男人的腿,一口狠咬下去,做好了死不松口的准备。

后来三人混战了不知多久,终于有附近路过的一对夫妻过来救了梁美珍和段青灵。

彼时段青灵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她腿间渗血,肚子剧痛,梁美珍也叫男人打得爬不起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出差在外的希璨恒听到消息的时候,连夜奔袭回来,待在医院里看到自己的妻子和母亲的样子,且自己的孩子又因为早产被关在大大的玻璃箱里,生死难料。

他双目激红,浑然不顾希安民在背后的劝阻,出了医院便冲进附近的饭店里,抄了把菜刀,去泄他体内无处释放的杀意。

第124章 | 0124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戚林漪听到这里后背瞬间渗出一层汗,她把脸抬起,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希让慈:“所以……不会……”她一时难以措辞,脑子里蹦出来的字眼,无论哪一个都很令人心惊。

“嗯,他真的那么做了。”希让慈摸到她后背的汗,反手抽了两张纸,替她慢慢地擦:“吓到了是不是?不听了好不好?”

“不……”戚林漪握住他手,又摇摇头:“我没有吓到,我就是觉得很……怎么说,就是……就是很突然,你可以理解成失重感。不过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要再说了。”

她思维有些混乱,然而中心思想其实很简单想听,但也尊重希让慈的意愿。毕竟再往后,故事的走向便是全然黑暗的了。

“接下去的部分,也许因为那段回忆太过触目惊心,也许是不想让我知情,所以奶奶没有那么详细地写给我,她只是很笼统告诉我你爸爸心疼我和你妈妈,做了些错事。这个‘错’,是法律上给的界定,在我和你爷爷妈妈看来,都只是觉得,他过于冲动,但没有做错。只是后来事情发展实在,太让人难以预料。你爸爸他,真是太过可惜。

所以阿慈,当初族老里给你起名让慈,就是希望你能够仁慈、谦让,不要步你父亲的后尘。”

戚林漪陡然回想起当初两人吃火锅的画面,彼时自己对这个名字里隐含的希冀就觉得有些异于常人,而今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突然有些心疼希让慈这种背景下长大的孩子,势必会复刻他父亲的成长轨迹,在流言蜚语中生长。

那么,他又遭遇了些什么……她咬唇,不自觉又向他靠近,不知道是想慰藉他,还是想慰藉自己。

希让慈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把她箍得很紧,揉揉她后脑勺,继续轻声同她往下说。

“奶奶不肯说的部分,我在其他地方听到了一些。那个牛棚里的男人,有家有口,孩子都四五个了,最大的当时已经十几岁,我爸拿着刀冲进他家,先剁了他下面,然后把人拖着,一路拉到他欺负我奶奶和我妈的地方。

这期间,已经有好些人报了警,其中有一个是爷爷打的,他当时在医院拉不住我爸,看我爸眼神就知道要出事,所以立马报了警,希望警察能拦住。

但我爸据说那时候跟疯了没差,警察到的时候,他把人两只手都给砍了,三处放血,染得那一片草地都是红的。

警察要靠近,他挥着刀不许,还伤到了一个警察,最后因为严重拒捕行为,且持续伤人外加袭警,他被当场击毙了。”

“啊……”戚林漪短促发出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希让慈的话像子弹将她击穿,留下悠长的震感。她说不出话来。这是她长这么大,在现实生活里听说过的,一条生命最戏剧的消亡。

“还好吗?”希让慈托着她脑袋,柔声问道。

分明他才是故事里的人,可他却在关心听故事的人。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你妈妈呢,她……她没事吧?”戚林漪眼神里几乎带着乞求,她在期待一个好的答案,可希让慈又分明说过我没有爸妈。

“她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但奶奶说,她月子里很恍惚,接受不了我爸离开的事实,而我又因为早产住在医院,所以她整个人就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了的感觉。每天都在流眼泪,但一句话不说,她以前是家里话最多的人。”

“后来我被接回来了,她精神似乎短暂好了些,但看着我,可能又让她频繁想起我爸,这之后的某一天,她突然跟我奶奶说,决定要出去,孩子留下,她不带走。”

“奶奶问她还回来吗,她说,应该是不回来了。”

“然后我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了。”

希让慈语气轻飘飘的,戚林漪心里却堵得难受,“你怪她吗?”

希让慈摇摇头,“不怪。奶奶一直跟我说,妈很爱我,也舍不得我,走的那天一夜没睡,哭得眼睛都是肿的。但她还那样年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的确应该出去,继续自己的人生。而且,奶奶说她大概也知道,假如连我也带走,奶奶和爷爷便彻底失独了。

但对我来说,我其实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怨,哪怕她真的完全不爱我,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离开,我觉得也很正常,那个年代,她遭遇了那些事情,假如留在小县城,恐怕一生都很无望吧。”

首先流言会将她淹没,两个男人的死亡会被传成各种版本,比如她和人乱搞,老公找上门把情夫杀了;比如那个牛棚的男人分明遭遇她和梁美珍誓死的抵抗没有成功,也会被传成一人御二女的香艳版本。其次她也会被冠以克夫的名号,在县城里待要开启新生活,几乎没可能。

戚林漪没有料到他能够站在女性视角看待自己被母亲抛弃这件事,心里有些震动,却不由更想问他一个问题,于是便开口向希让慈征询意见。

“可以,你想问就问。我真的没事。”他宽慰她,以为她是对故事里他的父母或祖父母还有什么好奇的地方,却突然,被她一句话捏住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