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暴力行径有什么不对,对方让他不舒服了,他便也要让对方难受。
梁美珍和希安民都很担心这孩子走歪路,于是一个怀柔陪伴,一个严肃管教。
那个年代乡下读书的人不多,大多读到小学便辍学,毕竟挣钱吃饭远比上学更重要。
希家在希璨恒小学毕业的时候,举家搬到了县城,希安民和梁美珍都希望希璨恒能继续读书。
尤其是梁美珍,她每晚陪着希璨恒做作业,已经学会了不少字,她觉得读书很好。文字相较于她的比划,能传达出更精准的意思,她很喜欢这样,常常会随身带着笔和小纸板。
她会在希璨恒练字的时候,也一脸认真地拿着铅笔在厚纸板上写写画画,等回了房,再笑嘻嘻地拿给希安民看。
希安民偶尔在看报,偶尔在做活计,每到这种时候总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认真看她写的东西,然后夸一夸她,诸如写字又进步了、最近又新识了好多字、这个句子写得很好等等。
希璨恒时常会感到错乱,究竟怎样面目的父亲才是真实的他。
他对自己不苟言笑,然而同妈却总是温声细语耐心有加。
不过他隐隐知道,父亲也是爱他的,只不过爱的方式同爱妈不一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并非两人亲生的孩子。
而且远比梁美珍他们以为得要早。
乡下对于这种事情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家长误以为几岁的孩子听不懂,殊不知小孩最会学舌。
希璨恒第一次听到自己身世的时候才七岁,对方是个九岁的男孩,黑痩,嗓门很大,他洋洋得意向边上一圈孩子散播希璨恒的隐私,说他生母是个妓女,妓女不要他,他又克死一对想要抱养他的夫妻,最后才落到了梁美珍和希安民的家里。
也不知道这对夫妻能经得起他克几年。
这话一听就不像小孩能说出来的,然而对于希璨恒来说,他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只知道自己先是懵,再是不相信,最后是无法言说的暴怒。
他狠狠冲过去,用头撞击对方腹部,把人撞倒在地,然后赤手空拳猛砸对方头脸。
他哪儿知道怎么打架,全然是本能操控肢体罢了。
他恨透身下这张胡说八道乱吐粪水的嘴,于是直把对方嘴巴打出血才肯停手。
在场的小孩一窝蜂都跑了。
而这件事,竟然莫名地被集体缄默。
也许是因为,每个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段流言广为流传的帮凶。
后来,没人会再当着希璨恒的面公然讲这些,可这不代表流言就停了。
他的闪闪发光,似乎也会让人想起曾经那段过往,然后假惺惺以一句“这孩子看来也不是那种克父克母的命啊。”作为开场白,再次把他的不堪反复讲述。
即便他后来搬到县城,这流言也没有断绝,而是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他知道梁美珍和希安民都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只要对方不到他们面前指着鼻子说这些,他们并没有什么所谓。
可他不是,希璨恒小时候打过的那些孩子什么衣服被弄脏,在学校不做卫生,他才不在意这些。
只有妈种在门口的花被隔壁家王二猴子薅走这件事是真的,让他牙痒痒地想揍人。其余的,每一个都是因为曾在背后嚼过他们家的碎嘴。
于是他会找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欺辱他们。
他对家人有种天然的保护欲,对外人也有很多难以抑制的戾气。
他这一生,便是因这两点而结束的。
希爹这一生,璀璨而短暂。
第123章 | 0123 嗜血
希让慈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喑哑,他边说虎口边无意识摩挲戚林漪的后颈。
“我爸当时是少数出去上了大学的人,我妈在他们学校外面的小吃店里打工,两人不知道怎么好上了,我爸一毕业就带她回来结了婚。”
戚林漪听得入迷,她方才全然沉浸在希让慈奶奶和爷爷的故事中,觉得像极了自己幼时晚饭后在黄金时间看的那些家庭剧,温馨又传奇,美好得不像是真实的人间。
她下巴嗑在希让慈锁骨处,眼睛亮晶晶的,见他停下来,就用自己鼻尖去磨他的下颌,作无声的催促。
希让慈轻笑一声,低头亲亲她,“知道为什么那么赶吗?”他短暂从过去抽离出来,眼里都是她,也尽是浓烈爱意。
“嗯……”戚林漪思忖片刻,抬眸看向希让慈的时候,灵机一动,“哦哦哦!是有了你对不对?”
“真聪明。”希让慈嘴上嘉奖她还不够,又用唇贴了贴她额头,而后重新将她搂紧。
他望着虚空处的一点,唇角笑意渐渐散了:“那时候我爷爷的身体就不怎么好了,他有肾病,长期吃药,身体关节风湿也很严重,奶奶早就已经不许他接活儿了,就让他每天在家后面那片小菜地种种菜。”
“我爸凭着大学文凭在县城里找了个挺体面的工作,家里其实热闹过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在期待我的降生。”
“但是在我即将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希让慈察觉戚林漪一下攥紧了他的手,他于是回握她,捏捏她的指腹,用一贯冷静的讲述方式,把那个堪称混乱且残酷的夏末画面铺陈在她眼前。
希让慈的母亲段青灵怀胎到八个月的时候,希璨恒因公事被外派到邻市出了短差,于是原先每天傍晚陪她散步的人便成了梁美珍。
段青灵是个机灵会来事的女人,家里有她总是很热闹,梁美珍与她一静一动,却也处得十分融洽。
“妈,爸最近几天胃口不太好的样子,明天我做个开胃的下水汤给他试试,这可是我当初在饭店后厨跟师傅学的拿手好菜。”段青灵脸上是满满的自得。
她是个很有底气的女人,在她脸上你根本看不到她曾经历过的那些风霜,因为全是她自己一步步爬出来的,于是她的眼里只有坚定。
她自幼在山里长大,小学没有读完就被留在家里干农活,十五岁的时候被自己嗜酒成瘾的父亲便宜卖给了一个老头,村里这种事太家常便饭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屈从,可她不是,她偷了家里十块钱,卷了几件衣服连夜跑了。从西到东,一路向着水源充足又富饶的地方去。
和希璨恒的开始,也是源于她的主动,这场关系里,她才是狩猎者。
希璨恒身高腿长,在同学中又总是领导者,气质很出众。段青灵第一眼便确定:我若要嫁人,便只能嫁这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