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门内响起一道男声,懒散也轻闲的,道:“进。”

“……”

礼堂外观看上去年久失修,几扇木门推开时也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画室空旷、安静。

一排窗户嵌在墙壁上,两边白纱窗帘影影绰绰,窗与窗之间墙上挂着一幅画,画前有道身影,男人单手插兜,半长黑发凌乱的散在耳边,背影俊逸非凡,懒懒侧过头,他唇边含着几分笑意:“我的搭档来了吗?”

费辛:“是的,傅先生,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浔,叶教授。目前在爱·华伦研究所工作。”

“叶教授,这位是联盟傅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冲叶浔挤挤眼睛,也是那位解散维多利亚皇室的大狠人。

傅启泽道:“叶教授。”

他似在重复、语调却念的不明,眼睛眨也不眨,浓浓笑意在其中流淌,半侧过身斜倚在书桌旁,傅启泽长腿微屈,“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二位认识?”费辛惊讶。

一天之中,这是叶浔第二次想要叹气,他没想到傅启泽会画画,听费辛话里的意思,傅启泽似乎还是位名声在外的大画家。

“有见过一面。”他言简意赅。

费辛笑起来:“那更好了,之前我还担心两位太过陌生,画出来的效果会太严肃呢。叶教授今晚还要开会,傅先生,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碍眼的杵在叶浔身边,傅启泽看他一眼,“好,那就开始。”

绘制肖像画是件苦差事,每个人的审美、想要的感觉不同,画师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势必会与被绘画者产生分歧。

帝国历史上曾有一位著名的首相,便是因为暮年画像里自己的颓态、衰老,公开表示过对这幅画的不喜和不认可。后来等他去世,这幅画像也被他的夫人焚烧毁去。

叶浔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身后低垂的天空,没有下雨,只是天阴的昏沉,知道今天要画肖像,叶浔穿的是正装,衬衣西裤皮鞋。

他头发被风吹的微微凌乱,青年人体态修长,坐姿也端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沉静地望着前方,没有多余的情绪。

傅启泽在调色,动作有条不紊。

费辛则站在角落,唯恐破坏了画像的意境。

“不用这么紧绷,叶教授,”傅启泽悠闲道,“画作尺寸中等,按我个人的绘画习惯,恐怕需要三到四个小时。您如果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十分钟后就会腰酸背痛。”

三到四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正好会在晚饭时间结束。

叶浔稍稍放松身体,干脆靠向抱枕。研究所今晚例行开会,各项目组长汇报课题进度,EEC材料仍在研究中,目前的改进方向是降低生产成本。他必须去所里参会。

费辛在问:“傅先生,需要这么久吗?”

“嗯,”傅启泽调好了颜色,他似乎有些洁癖,颜料盘保持绝对的干净,轻轻蘸笔时也不拖泥带水,相反十分简洁利落,费辛在心里感慨,大师手法这就是大师,“我毕竟与叶教授只有一面之缘。”

“要是认识的久一点,熟悉他的性格和神态特征,或许能缩短些时间。”恰好叶浔看来,傅启泽笑着对他挑了下唇。

这位叶教授果然微微一顿,而后礼貌的对他点了下头。

“那就不能催您了,”费辛圆滑道,“您慢慢来,一切以效果为主。”

画室又安静下来,傅启泽按习惯先勾勒人体轮廓,寥寥数笔绘出一个坐在沙发上、形象模糊的叶浔,费辛赞叹的点点头,只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叶教授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傅启泽像是随口一问。

众所周知的技法,画师、摄影师常常会与搭档沟通,以求对方软化神态和表情,达到放松的境地。

叶浔道:“休息时间会看看书。”

费辛插话:“叶教授其实网球打得不错呢。我记得前两年王室郊游,叶教授就和三殿下打的有来有回。”

“是么,”傅启泽蘸了点其他颜色,掀起眼皮、深黑色眼睛半隐在昏暗中,笑意不太清楚:“那叶教授会游泳吗?”

赶在费辛开口前,叶浔道:“上过游泳课。”

“那就是会了。”

叶浔:“嗯。”

“看来我和叶教授有些共同爱好,”傅启泽道,“沉在水里无拘无束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

费辛听的不自觉皱眉,……什么叫沉在水里,这位傅大师真是语出惊人。

“叶教授左耳好像有颗痣,”傅启泽抽出画笔,远远的瞄准叶浔的脸,光线黯淡,沙发上的人也越发模糊、遥远,他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叶浔的左耳,很专注,黑色小痣嵌在一片苍白中,与乌黑发丝交错,“……是天生的吗?”

叶浔淡淡道:“嗯。”

不知哪里来的、莫名的情绪起伏,傅启泽眼底滑过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焦躁,盯着那颗痣很久,才收回了视线,“好可惜。”

费辛奇怪:“可惜什么?”

“叶教授的耳朵,看来不能打耳洞了。”傅启泽道。

“这有什么,叶教授也不像会打耳洞的人。”

坦丁堡的贵族们爱华服、珠宝、钱色,无论男女打耳洞都是常事,甚至六七岁大的儿童也会佩戴与着装适配的耳钉。

但叶浔周身的气质与坦丁堡截然不同。

即便是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他也经常独自站在角落,格外简单的着装,冷淡也置身事外。

很难想象他会和陆霄做朋友。

毕竟陆霄这位三殿下,是各类派对聚会的常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