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EO被联盟冠以“叛党”的名称不过一年左右,法不溯及既往,不少知名政客也曾公开支持过AEO的大义之举。
叶浔不觉得这是王知安的黑历史。底层民众最容易被愚弄、挑拨,眼界未开,从小生活在落后小城的王知安也不需要被弄权者点评。
傅谌深邃的目光落到叶浔身上,意味不明。
叶浔始终平静道:“如果我的哥哥已经被定罪,我想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就不会是录像带,而是逮捕令了。”
傅谌缓缓笑了下,笑容并无法融化他脸上的威严和冷漠,叶浔的拒绝仿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掀不起半点风浪:“你比启泽沉得住气。”
叶浔看向他。
“启泽看见这则录像带,差点把电视机砸了。”司机在一旁忍俊不禁,他拿起一牙西瓜,佝着头在吃,傅谌也像习以为常,继续道:“他警告我,不许动你的家人。”
“何止,”司机忍不住插话,“他说要是动了你的家人,就立刻自毁形象,让皇室颜面扫地当时皇室那边的礼仪官气的脸都黑了,一连说了三遍不像话。”
叶浔没有说话,眼神却冷漠。
他没有功夫去探究这父子俩是不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像潜意识也在告诉他,傅启泽确实会那样做。
他总能时不时回忆起傅启泽那双眼睛。
偏激、执拗,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力气用到极致,最后两败俱伤。
“第三个选择。”
终于,话题进入正轨。
傅谌拉开抽屉,推过来一个信封式样的文件,“帝科大的录取通知书。明年九月开学,我会差人送你前往帝国。不需要你再去考试,也不需要审核,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条件呢?”
傅谌道:“条件是,你永远不能再回联盟。”
“你的家人会得到一大笔钱,也不会有人去福尔曼打搅他们的生活。”有侍者忽然走进来,低声说了句什么,傅谌嗯了声,抬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我的承诺永远有效。你回去好好想想。”
与来时不同,这次离开,叶浔被一群侍从环绕。
他们恭敬有礼,走侧面楼梯下楼。
旋转楼梯晃过黑暗与光明的间隙,平台外是瓢泼大雨,贝尔湾灰雾蔓延,庄园位于小岛中心,有数条陆道连接临近城镇,陆道周围被碧蓝水湾隔离,棕榈树、椰子树、红树林密密匝匝,树荫与灰云交融。
像无人之境。
叶浔穿着艾莎利尔今早为他提供的常服,白衬衣布料柔软,衣襟简单修饰,袖口略微宽阔,露出苍白、削瘦的手腕。
他走在棱窗后,被框映出侧脸、肩颈、腰腹。
侍从们躬身侍立,遥远而不可及。
仿佛已经成为庄园的一份子,艾莎利尔恍惚间望着这一幕,忽然,叶浔低头看来,依然冷漠漆黑的眸子,不为所动。
记忆里那双亮闪闪、笑起来乌黑柔软的杏眼已经消失了。
二十多年前,有人为爱甘愿留下,二十多年后,原来傅家家主还是只会这一套。
*
叶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几乎也是同时,灰云被螺旋桨撕裂,自远方大陆驶来的直升机庞然、巍峨,形如一头凶悍的鹰,巨大的风浪从直升机下卷过,一阵惊涛拍岸。
庄园的铁栅栏大门临时推开,侍从们奔跑在庄园内,挥舞着手臂,调整方向。
庄园男管家艾伯撑着黑伞,着燕尾服,白胡子翘在唇边,等待飞机平稳落地,一边抽出手帕擦拭额角的冷汗,一边快步迎上前,“纪”
倏然,有身影先一步跳下飞机。
溅起的水花险些蹦到艾伯脸上。
“纪、纪彻少爷?”纪彻不急不缓的嗯了声,与声音不同的是他的脚步,极其迅速,溅起的雨水不仅落在艾伯身上,连纪彻的裤腿也被洇湿,这样的情绪起伏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艾伯险些以为眼前的是自家殿下。
“您来的太急了,差点被驻守在海岛附近的骑士团当作危机入侵,”艾伯道,“幸亏家主提前给出指令放行,您要是出了事,那可真是……”
“傅叔在哪?”纪彻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眼前的庄园,问。
天色暗、雨势也凶猛。
人处在这种环境,不到一分钟身体就会被淋湿,纪彻穿的是常服,简单的白衬衣和战术裤,漆皮军靴包裹着流畅的小腿肌肉,站在雨水中,没一会儿便颜色更深。
雨水沾湿了额头黑发。
他的眉骨也更深邃、挺直,定定向上看了几秒,他忽然收回视线,无声阖眼,做了个很轻地呼吸,继而平静地阔步进入正厅,直往上走,“我去见他。”
艾伯连伞也来不及合,“纪彻少爷?纪彻少爷……您没来过这里,我带您上楼。”
艾莎利尔便在这时出现,她站在楼梯口,灰白色的长发挽起,又是长年累月古板、严正地表情,“纪彻少爷,我带您上楼。”
纪彻停下脚步,他认识眼前这位女管家,久在十几年前,这位女管家还是傅夫人的贴身女官,本该在傅夫人离世那天被皇室驱逐、处以刑罚,但被傅谌拦下来了,安置在贝尔湾,终年不得外出。
看着她,纪彻慢慢嗯了声。
贝尔湾庄园只有货梯,没有电梯。
来往人员行进只能靠一双腿,楼梯上铺有静音地毯,绘着的图案是《十日谈》,颜色浓墨重彩,数十年间从未改变。
纪彻确实第一次来这里,贝尔湾不对外开放,数年间进入这座庄园的,只有两人即傅家父子。
现在叶浔来了,门被推开,就好像常年被阻隔在外的风,又开始吹动这里的树林与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