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他扶着苏婉的身体,眼神阴冷,直直看向客厅中心的陌生男人,西达耳·金,福尔曼市政也分两党,王知安随大流站市长一派的共和党,而西达耳·金是独立党的中流砥柱。

“终于等到你了,王知安,”西达耳轻笑着抚掌起身,他显得很是愉快,一旦给王知安定罪,曾大力提拔王知安、对王知安青睐有加的市长、警署署长两位实权派人物都将被攻讦,“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王知安面无表情:“我需要跑什么。”

“那谁知道呢。”西达耳道,“比如畏罪潜逃……或者去找组织本部,嗯,又或者”

“又或者你的污蔑都没有实证。”王知安冷冷一笑。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西达耳不以为然:“实证马上就能有了,现在,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就走吧。”轻轻拍了拍苏婉的后背,以表安慰,王知安不动声色将苏婉挡到身后。

他终于从昏暗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天光折射出一缕幽光,西达耳笑容一僵,倏尔起身。

“我的弟弟曾跟我说过,人比荣誉重要,”胸前的“福尔曼光荣之家”徽章熠熠生辉,王知安唇边凝着一抹无奈的笑:“我当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原来,又让他费心了。”

那是叶浔即将离开福尔曼,赶赴因纽斯上学的前一天晚上。

兄弟俩在室内收拾东西,王知安热的满头大汗,看着叶浔坐在桌边悠闲地看书,作为上午打牌输了的筹码,他需要帮叶浔整理行李箱。

一本本砖头大的书籍塞进箱内,他半跪在一叠衣服上,听叶浔忽然道:“我这次去上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哈?”那时他哭笑不得,“你,放心不下我?”

“毕竟你是家里最大的破绽。”

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王知安干脆席地而坐,叶浔的侧颜在柔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很安静,他于是笑眯眯的问:“我能有什么破绽,你说吧,我听着。”

“王叔是个本分人,我妈妈也常年卧病在床,少与外界接触,米安就更小了,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至于我,我远在因纽斯。如果有人想找家里的麻烦,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可是市政办公员!”

“那就更该找你了。”

王知安还想反驳,叶浔忽然拉开抽屉,丢过来一个东西,正是“光荣之家”的徽章,“拿着保命吧。”

“光荣之家”几个字上还有油脂。

这枚徽章已经被整个街区的人欣赏遍了,叶浔甚至专门举办了个欣赏大会,相邻几个街区也有家庭慕名前来,王旺达和苏婉不好意思地说他太张扬,叶浔却表情不明的盯着徽章,微微笑道:“人比荣耀重要。”

“所以这玩意难道不就是个摆设。”

“摆设?”又翻过一页书,叶浔不紧不慢地笑:“摆设也足够捞你了。”

“……”

徽章上面的油脂气味已经被木屑味盖过,放在叶浔的书桌里已久,仿佛也沾染了那道身影沉静、冷淡地气息。

到底是未卜先知,还是清楚的意识到目前是多事之秋。

王知安已经不想去想了。

他一步步走到西达耳身边,同样高大的两道身影对立,对面色难看的西达耳道:“走吧,我还要回来吃晚饭。”

*

贝尔湾阴灰的天空下。

庄园被濛濛雨幕淹没。

湛蓝的海水变作翻腾、危险的黑色,狂风也将棕榈树吹得翻折,三楼书房内,红实木书桌平整,电视机内还有雪花点点。

画面定格在王知安的脸上,已经很久很久。

燃烧的火焰、烟土飞扬的废墟、嚎啕哭泣的儿童,游行示威队伍不停呐喊:“自由、绿色、民主”

王知安在边缘挥舞着拳头。

连飘动的发丝也在努力。

“这是当年你哥哥的口供。”傅谌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微微仰靠着椅子,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竟是司机,司机朝叶浔笑了下,将口供推到他面前。

每年游行结束都会抓一批人员进警署,小惩大戒,如果是正规经过审批的游行,将不计入档案。

王知安作为蒙德大学的高材生,也被警局轻飘飘放过。

叶浔垂眼盯着眼前的纸张。

来自王知安的几句回话,慢慢勾勒出一幅心性桀骜、自暴自弃、同时被家庭重担压得喘不过来气的人像,‘为什么参加?我室友们都参加了’‘他们,他们哪里在乎我,有个成绩好、人还听话的二儿子呢’‘未来肯定回老家帮忙了,留在蒙德,我倒是想啊……’

三年前,原身读初三,正是在为升学报考焦虑的时刻,苏婉和王旺达本就因他性子阴郁而颇多讨好关心,再加上米安常年缠绵病榻,回过神,王知安的蒙德大学录取通知书也已经下来了。

一家人反应过来时,王知安乐陶陶的,在城里找了个暑假工,给自己挣学费生活费。

就连送他去蒙德读书那天,家里人也没有齐,苏婉伤病未愈、躺在医院,原身性子别扭,留在医院照顾她。到最后只有王旺达抱着三岁的米安,送王知安去千里之外的蒙德上学。

这些年王知安是怎么一点点磨平了心里那点不甘、失落、难过的,叶浔不清楚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其实一身都是破绽。

那些因为被忽略而产生的低落心理,或许也自动被王知安划分为矫情。

他最后还是留在福尔曼,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如果只是因为参加过游行,就要被逮捕入狱,”叶浔收回视线,语气镇定,“我想联盟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了。”

游行人群最多知道游行地点、游行时间、游行路线,至于游行怎样发生、过程中又会进行怎样的操作,这些属于内部机密,外部人员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