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跟我走,我只是想要点钱。”
我认出男人的声音了,是当初在学校对我欲行不轨的乞丐,他还没死心。
我不可能跟他走,但他从背后取下一把猎枪对准我,小垠立刻将我挡在身后,我被保护得很好,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腿都吓软了,天地茫茫,无人能救我。
我颤声对小垠说:“你让开吧,别为我伤到自己。”
小垠倔强拦在我身前,一旦独眼有动作,他立马露出犬牙要撕咬他,然而终究敌不过,被一枪托打在后脑,血打湿他的黑发,他亮晶晶的眼终究跟随我,但渐渐也失去光亮。
“小垠!”
我冲上去要查看他的伤势,结果也被一枪托砸晕,昏迷前,天地倒转,冬雪湿了我的脸。
我在背脊剧烈疼痛中醒来,长长的旋转楼梯,光亮从墙壁的窗户中透进,我的手腕被绳子绑住,绕过我的肩膀上打了个结,嘴巴被堵起,发不出声音,绳子的另一头在男人手中,他拖着我彳亍在楼梯上,自言自语着,他说着某个地方的花草树木,虫鸣鸟语,和日月光影。
我被他吵得脑袋疼,一句话没听进去,他突然恶狠狠说你忘了你都忘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把我甩在水泥地上,他的眼睛因我被迫瞎了,肯定不会让我好过,我怕极了,瑟瑟发抖,几乎落泪。
他递来电话,让我拨给父亲,交赎金,仅仅只要两千万,父亲当然会给钱,没有什么比他的宝贝女儿重要,可是……可是我可悲地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家里的联系方式。
于是转念我又想到秦先生,亦是如此,我与任何人都没有连接关系,好像我是个凭空出现的,多余的角色。
腰间学校分发的定位器也丢在野外,又冷又饿的高塔上,我绝望了。
男人常常饮酒,醉了就发疯,发泄他对生活的不满,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冷静,冷眼旁观他的疯狂。
或许我会死在这里,唯一令我后悔的是我不该对小垠发脾气,他躺在雪地中,生死未明,这是我的错。
然而也许我命不该绝,在大约我被掳来的当夜,顾珩就如同神邸般降临了。
他怎么会来呢,他不是恨我入骨吗,他没有看我一眼,与男人对起话来。
这个男人的身份也随之揭晓,他竟是顾珩的生父,我绝想不到是这样的秘密,父亲的话,顾珩的话,这个男人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显然很激动:“吃里扒外,背恩弃义的东西,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要钱,听见没,否则你们俩一个都别想出去。”
“你算什么父亲?”顾珩不想跟他多废话,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震惊了,他说:“我来换她,让她走,我留下当你的人质。”
顾珩生父不是傻子,他一点不心慈手软,将顾珩也绑了起来,丢在我一旁,命顾珩打了几个电话后,得意地等待赎金。
事到如今,我们那点小矛盾实在算不上什么,我说:“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他冷静得很:“不会。”
我期望他说点安慰的话,可他闭眸休憩起来,如今我与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毫无立场对他发作,寒风吹来,我悄悄靠近他。
他的到来让我信心倍增,相信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可是第二天的早晨,迟迟没有收到打款的顾珩的生父气红了眼,对着顾珩一顿拳打脚踢。
他喝醉了酒,下手没有轻重,我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踢在顾珩的腹部,学校发放的冲锋衣上一片污脏,顾珩闷哼,脸色苍白地大口喘起气来,我便知道这一脚伤得不轻。
我心中也怕,但仍大叫道:“不准再打他,否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把火力吸引过来,已然做好被毒打的准备,多奇怪啊,我的前半生自私娇纵,却屡屡为他破格。
只是当时的情景容不得我细想,恐惧占领了我,突然顾珩支起身子,艰难喘息道:“你别碰她,苏先生电话里说了,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的女儿是最重要的。”
男人停住朝我走来的脚步,他眼睛赤红,手指在发颤,回身去又踹了顾珩几脚才骂骂咧咧下楼去。
我膝行去到顾珩身边,他的嘴角破了皮,脸色惨白得不像话,他为我承受了这些,我喉头发涩,最后轻轻问他疼不疼。
他睁眼看了我一眼,随后对我说:“我口袋里有块巧克力,你垫一口吧。”
被抓来这两天,我们什么都没吃,渴了就抿一口地上从窗中吹进来的积雪,再不被救出去,我们恐怕难以为继。
巧克力碎成几块,我们通力合作才撕开包装,累出一额的汗,我把来之不易的巧克力含进嘴,还剩半块,想让顾珩吃下,他却不愿意,说坚持得住。
他一向嘴硬,我说:“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也出不去。”说完我吻住他的唇,趁他惊诧之际,喂给了他,巧克力融化得快,他反悔也来不及了。
我们并排靠在冰冷的墙壁,因为这块巧克力而稍恢复力气,我问他:“爹地到底怎么说的,我们何时能得救?”
他的回答令我心生绝望:“我并没有拨通苏先生的电话,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小垠会通知校方,况且学校配给的定位器我还带在身上。”
得知小垠无碍我自然宽慰,可是他的话明白告诉我,我们的生死全凭运气,我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雪下得非常大,我们被困在高塔,莹莹的雪印得天地间烁亮异常,千山鸟飞绝,静默中是顾珩的咳嗽。
我终究问出埋在心底的疑问:“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来救我?”
沉默许久,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结果他说:“报答苏先生的恩情。”
总之是与我本人无关的,我咬住唇不再说话了。
迟迟没人来救我们,男人变本加厉,愈发暴躁,顾珩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从不喊痛,他冷漠注视他的生父,仿佛在看什么渣滓。
男人被惹怒,抓着酒瓶就要砸下来,就在那一秒钟,我的身体比脑袋要快,不顾双腿与地面摩擦之疼,飞扑过去,用伤痕累累的背替顾珩挡下。
碎片扎透衣服,刺破我的皮肤,被我护住的顾珩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疼得无法再动,我们就保持这样姿势呆了一夜,也是这一夜,我们终于意识到,想活下去只有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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