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对张佐微微示意,随后就缓步入内。皇帝已经脱下朝服,换上了道袍,瞧见陆珩,他很和气地招呼道“你了。”

陆珩对皇帝行礼,照例说问安的话。皇帝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就直入题“赵淮到底是什么况”

陆珩就知道皇帝叫他是为了这件事。路上陆珩就想过了,他没有停顿,清晰流畅又条分明地将赵淮家的况复述了遍。他在早朝禀报时会适当地省略,可是单独面对皇帝时,他事无巨细,把所有查到的事都和皇帝说了遍。

皇帝需要的是事实,至于真假,皇帝自己会判断。

陆珩说完后,皇帝沉吟了会,问“赵淮怎么突然就松口了,你是怎么问出的”

锦衣卫名声跋扈,但是能在锦衣卫里长久活下的,没个是只知道仗势欺人的莽夫。陆珩敢直接带着人去搜赵淮的家,必然是握住了什么底牌。

陆珩心想皇帝果然多疑,不光要知道查案结果,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出的。陆珩极短暂地停了下,转瞬便作出决定。他带王言卿去诏狱问话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皇帝迟早都要知道,别人说,不如他自己说。

何况,今天傅霆州这个蠢货把他堵在承天门,恐怕皇帝已经知道了。陆珩作出决定后再不犹豫,从容说道“不是臣,是个子问出的。”

皇帝见惯了稀奇古怪,到这里,都不由挑了下眉“个子”

“是。”陆珩道,“她天擅长识别表,能根据细微处的变化判断出真实绪,从推断此人有没有撒谎。审问赵淮,包括臣之前在保定查通奸案,都是她从旁协

助。”

皇帝第次说这种能力,他心好奇,问“你从哪里找的奇人异士”

陆珩微妙地停顿片刻,脸平静地开口“是傅霆州的养妹,前些日子她走失,恰巧失去了记忆,臣就将她收留下了。”

皇帝怔了下,缓慢眨了眨眼睛,道“失忆”

“是。”旦说出第个字,后面的话便十分轻松,陆珩面不改色,说道,“且,她似乎将臣误认成她的哥哥了。”

饶是皇帝历经大风大浪,此刻都有些说不出话了。他看着陆珩,陆珩也坦然站在殿中,任由皇帝打量。

皇帝没什么道德约束,善恶于他只是句空话。世界上的人对皇帝言只分为两种,种是对他有用的,种是对他有妨碍的。便是皇帝这种人,到陆珩办的事,都觉得太缺德了。

皇帝很好奇,问“傅霆州知道吗”

陆珩摇头,意有所指说“他现在还不知道。”

皇帝就明白了,前段时间陆珩和傅霆州的反常也迎刃解,今日傅霆州拦住陆珩,估计便是为了此事。皇帝头,说“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不要耽误了办案。张永家财万贯,绝不止赵淮这五千两黄金,牢里几个你再审审,说不定还有。”

陆珩应下,知道皇帝是觉得证据不够,还要牵扯多杨党下马。他将王言卿在皇帝这里过了明路,皇帝也没说什么,陆珩便明白,这关他过了。

皇帝是个相信人性本恶的人,同因此,他也很容易体谅些由人本的欲望延伸出的恶比如贪财,好色,嫉妒,争权。陆珩明着和皇帝告陈寅的黑状,皇帝不在乎,但如果陆珩装出副圣人模,暗暗引导皇帝排除异己,就犯了皇帝的大忌。

所以陆珩和皇帝向有话直说。只要陆珩脸皮够厚,胆子够大,敢第个把话捅开,皇帝想想便也随他去了。陆珩知道皇帝已经默许了他的做法,甚至前段时间他在西郊埋伏傅霆州,皇帝也不计较了。以后就算傅霆州告到御前,也根本奈陆珩不何。

陆珩解决了傅霆州这个心腹大患,志满意得,神清气爽,和皇帝告辞后就去大牢里审问剩下的文官。他夜没睡,但整天都神采奕奕,直到晚上回府,他嘴边都噙着愉悦的笑意。

王言卿整日都在陆珩,终于到丫鬟禀报陆珩回,她松了口气,赶紧去迎接。陆珩进门时眼眸带笑,王言卿帮陆珩解开大氅,折叠整齐后交到侍手里,转身轻声问“二哥又遇到了什么喜事,怎么这高兴”

贪污案解决,皇帝对他委以重任,不日将式升任指挥使每都是喜事,但最得陆珩欢心的件事不能告诉王言卿。陆珩按住王言卿的手,说“昨夜果真在赵淮家里搜出了黄金,这个案子能这么快解决,卿卿居功甚伟。这段时间多亏卿卿帮我,卿卿想要什么奖励”

王言卿昨日审问完赵淮就回了,今日整天都不见陆珩,她本很担心查案进度,直想找机会问问结果。不过现在看陆珩的表,她已不必问了。

王言卿松了口气,说道“破案顺利就好,我没什么想要的,能帮到二哥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怎么能行”陆珩说,“有错必罚,有功必赏,卿卿现在不要奖励,是怕以后犯错被我罚吗”

陆珩是个能把皇帝哄开心的人,说话套套的,王言卿哪里招架得住。她忍不住笑了,嗔怪地睨了他眼“二哥要罚便罚,我绝无二话。”

“我可不舍得。”陆珩拉着

王言卿坐下,手顺势放到她的腿上,说,“牢里还有几个,我这几天腾不开空,过了年,我陪你去街上看看。”

王言卿惊讶,脱口出“真的”

陆珩注意到王言卿的意外,心中有了底,笑容越温柔“当然是真的。过年就要家人在起,如今陆府里只有我们两人,我不陪你,还有谁能陪你呢”

王言卿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她帮助二哥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该据此邀功,不该缠着二哥,要东要西。陆珩盯着王言卿略有失神的眼睛,缓声道“卿卿,你还是都没想起以前的事吗”

王言卿咬唇,缓慢摇头。陆珩叹了声,掩去眼底的悲伤,包容耐心地拥住王言卿,说“没关系,你不记得,我们再经历遍就是。以前无论过什么节,我们兄妹总是在起,你还记得去年的上元节吗”

王言卿被陆珩眼底的伤感触,小心翼翼地摇头。陆珩放了心,眼睛都不眨,大肆胡诌压根没有过的事“去年我们起去京城看灯,你还求了姻缘签,说这年易招小人,不宜议亲。你当时还不信,没想到岁末果然遇到了傅霆州。今年我们再去求签,这回,你可不能再不当回事了。”

王言卿不明所以地头。她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二哥总不会骗她,二哥这说,总是有道的。

今年京城的冬格外冷,十二月笼罩在片肃杀中,颇有些风声鹤唳。大家都缩在家中,能不出门则不出门。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锦衣卫的作显得尤其嚣张。有了赵淮打头,其他官员很快就被陆珩查出贪污,队队锦衣卫穿着张牙舞爪的官服,扈行在京城间,到处抄家。行人远远见了就躲,没人敢和他们面相对。最严重的时候,锦衣卫天抄了三户人家。

许多家庭还没到嘉靖十二年的新年,就行步被推入深渊。

这把火越烧越大,终于,烧到了首辅杨应宁身上。杨张二党的斗争近乎白热化,张敬恭指责赵淮人收贿是受了杨应宁指示,张永、萧敬的大部分钱财其实都进了杨应宁手里。杨应宁屡次上疏辩解,最后不堪受辱,主向皇帝提出请辞,以此证明自己清白。

皇帝挽留,但张敬恭随即就上书说,杨应宁假意乞辞,其实是以退为进,以此换取皇帝信任。杨应宁大怒,再次以病为由乞求告老还乡,这次,皇帝没有立刻驳回。

杨应宁骤然清醒,原,并不是张敬恭要他死,是皇帝不满他。杨应宁屡次反对大礼议,甚至给杨廷父子说话,终于还是惹恼了皇帝。

皇帝要给父上帝号,德朝的老臣不允,这看起是兴献王尊号的问题,其实,是皇帝和臣子谁强谁弱的问题。

皇帝,不允许朝堂上有人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杨廷、杨应宁这批臣子不话,就换批话的人上。

杨应宁思及此,再不尝试辩解,像多年前杨廷,自行辞去首辅之位,回乡养老去了。

他自己辞官,还能保住家财和体面,要是皇帝话,手的人就是陆珩了。

还不如他自己。

杨应宁辞官后,不断扩大的贪污案终于进入尾声,这时,新年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