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1 / 1)

傅霆州眼角余光扫向陆珩,拿不准他脑子里进了什么水。王言卿朝伍胜走去,礼貌问好“伍大当家,久仰。”

伍胜掀眼皮瞅了王言卿一眼,依然无精打采靠在墙上,全不将一个女子放在眼里。王言卿对旁边的狱卒说“我和伍大当家说说话,怎么能让客人带着镣链把大当家身上的锁打开吧。”

狱卒惊诧,反射性看向门口。陆珩微微点头,傅霆州没动弹。狱卒没办法,只能试着打开伍胜手上的锁,但依然不敢松开他的脚链。

“松开吧。”王言卿说,“伍大当家痛风犯了,即便没有脚链,他也走不了路。”

牢房中的人都是一惊,伍胜霍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们调查我”

“锦衣卫再神通广大,也无法探知不在大明领土上的人。”王言卿笑道,“大当家脸上的痛意很明显,

无需情报,光靠眼睛就能看出来。”

狱卒脸上表情微妙,是这样吗为什么他们就没看出来

傅霆州自从进来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看向陆珩,不明白他们在玩什么花样。陆珩却微不可见地摇头,示意所有人都不要打扰。

伍胜说了那句话后,又垂下头,一副随便你们怎么说的样子。走廊外面增添了许多火盆,连着牢房里的光线也明亮很多。王言卿看着伍胜,道“伍大当家在海上漂洋二十余年,留在海外的时间兴许比踩在土地上的时间都长了,竟还会因为我说你不是大明人而生气”

伍胜原本看他们带一个女子过来的时候,还笑朝廷黔驴技穷,莫非他们打算用美人计但现在,伍胜知道他们为什么派这个女子了。

妖女,倒确实有些妖邪在身上。

伍胜依然垂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然而他细微处的肌肉抽动、纹路走向,全部落在王言卿眼里。

王言卿看着他,慢慢说“大当家和二当家虽是兄弟,性格却截然不同。”

伍胜脸颊上的肉快速抽动了一下,牙肌绷起,很明显在忍耐情绪。王言卿继续道“我曾见过二当家一面,二当家说的一口好倭语,哪怕说他是倭人,也不会有人怀疑。二当家看起来也比较亲近东洋那边的东西,对大明毫无情感。但大当家却相反。我实在很好奇,大当家把弟弟当儿子一样养大,却眼睁睁看着他忘记祖宗之言,忘记乡音故土,甚至不认可自己身上的血液,大当家看到这些,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伍胜终于忍无可忍,抬起眼皮,戾声骂了句“滚。”

“大当家不愿意听,我却要告诉你,若不制止倭寇之乱,任由他们霸占沿海,将来,还会有数不清的孩子像二当家一样数典忘祖,恨不得剥去自己的皮成为别人。大当家,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伍胜冷哼一声,道“关我何事我只不过是无数被海禁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之一,只能离开家乡,挣点钱养活自己罢了。那些皇帝弑兄弑父,却让百姓对他忠义仁孝,狗屁忠孝,莫非能当饭吃吗”

看得出来伍胜脑子很清醒,有着强大的自我认知,王言卿不和他辩论,换了个方向道“那沿海那些无辜的老人少女呢,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成为你挣钱的牺牲品”

果然,抛出这个话题后,伍胜就不说话了。对付这种最看重江湖义气的人,就要用老弱妇孺攻心。王言卿说道“大当家,你自己可能觉得你这一生无愧兄弟朋友,可是,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老人、女子,却因为你的义气,和家人再无机会团聚。金台岛已败,你无须再为谁负责了,水战时,有一伙倭人趁乱乘船逃跑,他们去了哪里”

伍胜紧绷着脸不回答。王言卿仔细盯着他,缓缓道“昌国县,北麂,南麂”

王言卿停下,了然地说“看来他们往南麂去了。他们会带救兵来吗”

“南麂岛上有哪些人,倭人,西洋人,还是海盗他兵力如何,比你的人多吗”

伍胜不想说,但哪怕他一言不发,那个女子也能准确无误读出他的心声,邪门极了。最后,伍胜只能闭住眼睛,控制着自己想其他事情。只要他不听不想,这个女子就没办法。

伍胜强行堵住耳朵,王言卿确实没办法了。这种办法只适合攻其不备,他越意外,脸上的信息才越丰富。时间长了,对方生出

防备之心,王言卿就很难获得准确消息了。

不过,有这些信息已经够了。王言卿转身,还没说话,陆珩已经上前,仔细帮她带上幕篱,然后握着她的手取暖“冷不冷”

“有点。”

“那我们出去吧。”

陆珩护送王言卿出门,傅霆州也跟着往外走。他路上一言不发,眉宇紧紧皱着,时不时抬头,看着王言卿的背影欲言又止。

等终于走出地牢,王言卿接触到阳光,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喜欢地下那股阴郁绝望的环境,仿佛连骨缝都被死气缠绕。王言卿想赶紧回去换衣服,隔着幕篱问“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无需我再复述一遍了吧”

陆珩说“今日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去。”

“等等。”傅霆州突然出声,叫住他们两人。傅霆州眼神复杂,问“刚才的事情,你们作何解释”

陆珩回头,凉凉瞥了他一眼“我夫人的事,为何要和你解释”

陆珩语气不善,但傅霆州并没有被陆珩的刺逼退,反而咄咄问“她能察言观色,以致于无需说话就能看懂犯人的想法”

毕竟是跟在他身边十年的妹妹,傅霆州原来就知道王言卿特别善解人意,有些时候简直和他心有灵犀,无需明说两人就能达成默契。今日他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审问伍章,温温柔柔就将纵横海上的海盗头逼到崩溃,傅霆州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她和他心有灵犀,而是她能看懂他的想法,故意顺着他说。

傅霆州想到过去那十年,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她一直在迎合他吗那陈氏和侯府下人对她的排挤,她也一直看在眼里

她在傅家十年,是不是真的从未开心过

傅霆州灼灼盯着她,目光穿过幕篱,执着地望着她的眼睛。王言卿隔着层层叠叠的白纱,并不回答。陆珩生气了,他握住王言卿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挡住傅霆州“镇远侯,这是我的夫人,你没有资格逼问她。”

陆珩挡在前面,傅霆州只能看到她随风飘舞的白纱。傅霆州特别想拉住王言卿,掀开她的面纱,好好问个明白,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她已经嫁人了,不再是他的妹妹了。

傅霆州只能忍着滴血的心,极力摆出毫无感情的态度“这是战场,任何一次行动都涉及几万人的性命,不能儿戏,我必须确定情报的对错。”

王言卿一听,轻笑一声“爱信不信。”

说完,她再不理会那两个男人,转身就走了。

清风拂过,白纱随着风起伏,在阳光下像一阵缥缈柔软的雾。陆珩和傅霆州的目光都跟着那道白色幕篱,但谁都没有动。

在王言卿走出说话范围后,傅霆州问“你之前几次破案如有神助,就是靠她逼问出实情”

陆珩听后轻笑“镇远侯自己是个废物,不要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我陆珩为人处世,从不需要外力。”

陆珩这个人好好说话大概会不舒服,连自夸都要踩傅霆州一下,暗讽他借婚姻助力仕途。傅霆州不想再和陆珩纠缠这个话题,他冷冷问“那你敢说,你没有利用她达成目的吗”

“我事先明明白白解释给她,她听后愿意参与,有何不可”陆珩说道,“我们夫妻是志同道合,殊途同归,不像你。别拿你的婚姻情况曲解我们。”

“她从小就不善拒绝人,为了让别人高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