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将进酒 说道关逢龙 9004 字 5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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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君生我未生

大统七年六月

三更十分,天空中突然出现明亮的闪电,跟着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一辆轻便马车从隋国公府西门出来,自门无鬼跟前飞驰而过,车行过处,撩起的风带有淡淡血腥味,门无鬼不禁皱眉,沉吟了阵,口中念句诀,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隋国公杨忠府内,灯火通明,如夫人李氏遭遇难产,从日间开始阵痛,但总也无法分娩,太医来看过多次,始终束手无策,一直熬到天明十分,眼见着李氏气息微弱,已是濒死之相,但胎儿始终不露头颈,杨忠狠了狠心,拔出佩刀来,剖开李氏腹部,生生将小婴儿取出。小婴儿乃是名女公子,生的眉淡眼细,一径看着杨忠,也不哭也不闹,杨忠举起右手,拍了它一掌,小婴儿却笑出来。杨忠莞尔,将小婴儿交给稳婆,再看看血泊里的李氏,心下恻然,说,累你受苦,我对不起你。

李氏气若游丝,唇角微微翕合,杨忠凑上前去,听得她说,王爷珍重,妾身要去了。杨忠心下惨然,又听得李氏喃喃道,王爷,妾身心中惶恐,不知这一口气上不来,会往何处安身?杨忠微愣,待要开口,李氏却已经合眼。杨忠怔怔出神良久,才叹息一声,吩咐左右道,厚葬夫人。说罢径直沐浴更衣,带了小厮上朝去。

稳婆将小婴儿收拾妥当,才裹上白帢单衣,就觉眼前光线闪动,一人自窗口跃入,带着刀光向她袭来,稳婆赫极,还来不及叫出声,颈项已然折断,身体如布袋一般倒在地上,来人抱起小婴儿,扼住她颈项,堪堪要收拢五指时,那小婴儿却睁开眼,对住他眯眯的笑,来人心里一震,不由得松开手,小婴儿笑的更欢,来人看着小婴儿笑容,踌躇良久,终究还是不忍下手,遂将小婴儿放在软榻上,转身离开。

午后十分,杨忠下朝回王府,稍稍用过饭,听得管家杨安说,打理女公子的稳婆离奇身死,不知元凶是谁。杨忠沉吟了阵,说道,女公子可有受伤?杨安复道,安然无恙。杨忠想了想,说,看来这女公子真是吉人天相。杨安踌躇了阵,小声试探道,王爷,不知道大夫人境况如何,要不要小人去打探看?杨忠沉吟了阵,断然说道,不用,你即刻修封请帖,连同我名刺一同送去给齐王府的裴师,请他过府一叙,为我新添女公子看相命名。

杨安迟疑了阵,赔笑着说,王爷,我们隋国公府一向是不和齐王府来往的,那位裴师,与王爷好似也是有些不睦的,今次送刺过去,其人只怕也是不会过府来的吧,何必去凑这无趣?杨忠却笑,说,你只管送去,今次他必定会来的。

杨安只得到齐王府,将名刺同请帖交给内人,自己在门房忐忑不安的候着回复。不大功夫,就有齐王府管家出来,将他带至齐王书房,齐王宪同裴师都在,杨安慌忙上前请安,裴师笑容可掬道,今早听闻隋国公喜得麟儿,正要过府讨杯汤酒喝,请帖就送来了。杨安恭谨答道,裴爷消息好生灵通,不过却不甚合实际,我家王爷新添的乃是一位女公子。裴师和齐王互视一眼,裴师笑着说,果真是女公子?杨安微笑道,是的,这女公子生的虽说是平常,却极爱笑,我家王爷十分喜爱她,因此今次特意遣小人来,恭请裴师过府,为女公子看相命名。

裴师眼中波光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说,听闻隋国公府上今次是大夫人那同如夫人同时有身的,只不知这位女公子,是大夫人所生,还是如夫人所生?杨安斟酌了阵,恭谨回道,回裴爷,是如夫人所生。裴师沉吟不语,只将目光看向齐王,齐王沉吟了阵,说,你即刻过府去,好生看清那女公子,回来再计。

等裴师同杨安离开,齐王在房里来回踱步,皱眉苦思,他自五岁开始研习兵法,七岁学习观星象,至今没有遇到不能攻克的城池,不能掌握的变故,但今次的事端,大大超出他预料。他心中焦躁,渐次有些沉不住气。

就在九个月前,他夜观星象,见到北极天隐隐有紫微星闪现,但气势较弱,忽明忽暗的,并不成气候,他遂也不甚在意,未料三个月后,他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帝星附近竟出现一颗极其明亮的将星,这将星暗含文昌武曲,是不可多得的辅弼之星,此后的三个月间,天相、魁钺、禄马等数星也相继出现,他大吃一惊,自古以来,紫微星乃中天至尊之宿,为帝座,主掌造化枢机,其星身命不逢,遇四杀劫空冲破,是为僧道,但若身命逢之,得日月分司、天相昌曲、魁钺天府相佐,即可得天下。他当机立断,遣人将平河的能士蒋凤起请来,着他算出帝、将二星降世的方位,准备在二星入世之初,即将其杀死,以绝后患。

几天后蒋凤起告诉他,二星将在太原附近的某户人家降生,但不肯告诉他究竟是哪户人家,说是天机不可泄漏,否则会遭天谴,齐王甚怒,但也无计,蒋凤起甚得太祖皇帝雅信,常侍在左右,他不便与他交恶,遂派人接管了太原地区的户政和吏政,暗中留意该处动向,不久以后,他得到消息,太原隋国公杨忠府上的大夫人和如夫人,同时有孕,恰在此时,夜空中出现帝将二星入世的长星孛斗、含枢横天象,他由此断定,二星必定是落生在隋国公府上无疑的了。

他即刻进宫面圣,与太祖皇帝说明这件事,奏请诛杀隋国公,太祖沉吟了阵,说,这件事不当行的,如今宇文氏新得天下,隋国公是开国元勋,若是贸然杀戮忠臣,只怕会引起祸端,为今之计,只得派死士潜入隋国公府内,将两夫人戮灭。

齐王和太祖皇帝都认为,这应当是件十分容易的事,但结果不然,齐王先后派出四批死士,潜入隋国公府行刺,但死士进入王府后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传出,他觉事有蹊跷,遂令人化成仆从下人混进府内打探消息,竟也探不出所以然来。齐王此时隐约察觉到,隋国公府内,潜藏着一股强大的、他所不知道的敌对力量,在与他抗衡。

他意识到这一点,遂停止派遣死士,反将府里从未见过外人的仆妇下人找来,许以重金,令其改投隋国公府当奴婢家丁,着这些内人每天报告王府动静,期间他曾试着令负责两夫人饮食的婢女在茶水中投毒,但两夫人饮后神色如常,并无异状,这事实说明,两夫人一早已经服过可以令身体百毒不侵的药丸。齐王有些夜不成眠,那伏在暗处的对手,竟能提供如此滴水不漏的保护!他遂不再试图对两夫人不利,改令内人将王府事宜,无论巨细,悉数上报给他,饶是这样,他还是无从得知,那幕后对手究竟是谁。

双方较量十月,这天傍晚,内人突然送来消息,说两夫人同时开始阵痛,他立即派人找来有异能的数名道士,在昴毕天纲位上摆开祭坛,行逆天夺嫡法,要将赶往投生的帝、将二星魂魄截住后,用三昧明火焚烧,令其灰飞烟灭,未料法事行至一半,天空中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跟着电闪雷鸣,众道士阵脚大乱,其中更有一人被当场击死,有人遂大喊说是天谴,因夺嫡有悖人伦,他将这道士当场杀死,喝令众人继续做法,否则杀无赦,众道士无奈又恐惧,只得冒着大雨继续做法。

大雨始终不停,到了天明十分,东方突然有一道天火裂空而下,落在祭坛上,顷刻之间祭坛烧成火场,道士们死伤无数。天火破了夺嫡阵,跟着内人送来消息,说杨忠剖开如夫人腹部,取出一名活体的小婴儿,另发现大夫人已无端失踪,不知去向。齐王大惊,立刻派死士潜入隋国公府,趁着杨忠上朝之际,想要斫杀那小婴儿,未料死士竟无功而返,说是不忍杀那样天真幼孩,齐王气的说不出话来,将那死士刺死,待要再派人去时,杨忠却已下朝回府,时机就此错过。齐王无奈,只得自己的侍读裴师来商议对策,正说话间,杨忠却遣管家送请帖过来,延请裴师过府为女公子看相。

齐王猜不透杨忠此举抱有何种用意,不过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费太多心思,稍后裴师回来,自然可以略知一二,他较为忧心的是那无故失踪的杨大夫人,杨如夫人所生的既然是女公子,就绝无可能坐天下,因此帝星十成十,是托生在杨大夫人腹中的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将杨大夫人找出来。

齐王靠在窗前,细细思索,杨大夫人在豪雨之夜出奔,极有可能是因为道士们布的逆天夺嫡阵,令帝星不能冲破阵势的罡气,投入杨大夫人腹中,杨忠眼见着时辰将至,迫于无奈,只得暗自将杨大夫人送出府,以便帝星能够投生。但杨大夫人是待产之身,帝星入腹的时辰又迫在眉睫,因此马车必定走不远。齐王沉吟了阵,想到一个地方:冯翊郡的般若寺,他有十足的把握,杨大夫人一定在那里,因这寺里住着一位天行者,名字叫做许由,其人善行阴阳雌黄五行术,能使魂魄去身,分归黄泉,也能引魂魄入体,起死回生。

齐王一拍手,门外候立的侍卫总管达奚武即进书房来,垂手道,听王爷差遣。齐王沉声道,即刻调集一千御林军,赶往冯翊郡的般若寺,将寺里所有闲杂人等,悉数收监,有胆敢反抗的,着即杀无赦。

裴师跟着杨安到隋国公府,才在花厅坐下,杨忠即笑容可掬的出来,说,累先生亲自跑一趟,真是好生过意不去。裴师笑道,王爷不必客气,能够有幸为尊府千金看相命名,也是在下的福气,恭喜王爷,今次喜得佳儿。杨忠微笑,对杨安说道,快去将女公子抱来,给先生看相。

不大功夫一名奶娘即抱着女公子,跟在杨安身后进来,裴师小心将那小婴儿抱在怀里,仔细端详,只见这小婴儿发垂过颈,眉疏眼淡,寓其性情恬静平和,耳小垂细,却堪堪显着有些福薄,裴师有些惊讶,没想到将星面相如此平常,就在这时小婴儿突然睁开眼来,对他微微一笑,裴师心下大震,仿佛遭受雷击一般,险些失手摔下那小婴儿,奶娘急忙将小婴儿抱过来,目光谨慎的看着裴师,杨忠笑道,看先生脸色大变的,可是看出什么不妥来了?

裴师沉吟了阵,笑着说,在下才疏学浅,不敢贸然断言,还请王爷将女公子生辰报来参考才好。杨忠说道,乃是今晨戊辰时所生。裴师掐指细算,心下惊疑不定,凡人一生,虽说是极其漫长,其实也不过是中宫四位即可概括,即是生、旺、死、绝,人生则中宫居于生旺位,人死则中宫居于死绝位,这小女娃的中宫处在死绝之所,因此生来就应当是个死胎才对的,但又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清气,盘在生旺位,令得她居然能够存活下来。

裴师默不作声,沉吟了阵,问道,女公子自今晨出生到现在,可曾喂过食?奶娘回道,还没有,女公子一直不哭不闹的,是以奴婢还不曾给她喂过食。裴师眼中波光微动,沉吟不语,注视那小婴儿良久,又问道,女公子可有解下青白余沥?奶娘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照实复道,也没有,奴婢也是觉着有些奇怪,一般人家的小婴儿,自娘腹出来,遇着人世的生气,都会拉下些青白余沥的。裴师沉默不语,将小婴儿绵软手掌翻开来看,登时作声不得,只见掌中一片空白,连丝细纹也无,凡生有这种掌相的,必是离魂的死体。裴师心念百转,却听得杨忠问道,先生觉此女命理如何?可有甚不妥之处?

裴师沉吟了阵,谨慎说道,容在下直言,女公子命理好似有些异于常人。杨忠有些吃惊,急忙说道,请先生明示。裴师斟酌了阵,说,女公子出生至今,不哭不闹,不饮不食,不进不出,于身体发肤,无知无觉,却懂得察观人心,神随人行,更有勾魂夺魄之力,不仅如此,女公子掌中空白,不见生纹,更是离奇。杨忠沉默不语,杨安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颤声问道,依裴爷的意思,女公子莫非是妖物?裴师微微一笑,说,我不知,王爷自行斟酌为善。

杨忠望住小婴儿,不发一言,神色间却甚是悲苦,裴师沉吟着,心知这小婴儿之所以魂魄不齐,似妖似人,多半是因为将星魂魄被夺嫡阵拦截的缘故,但夺嫡阵后来给天火破解,因此将星魂魄虽然被拦截,却不曾灰飞烟灭,稍后只要找来善于引魂的天行者,将魂魄引入婴体内,假以时日,这小婴儿就是一个惊世的辅弼之材。裴师眼中波光微动,这小婴儿是决计留不得的!

杨忠面色惨然,苦笑着说,本王此时是方寸大乱,想请问先生有何高见?裴师垂下长睫,淡淡说道,王爷有无听说过天下是非未可定,无为可以定是非这句话?

杨忠长叹口气,心知裴师是在暗示,趁早解决这小婴儿,以免日后生出是非。杨忠心如刀割,将那小婴儿抱在怀里,端详良久,惨然笑道,痴儿,你须知道,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懵懂,久忧不死,人活在世上,是要遭受诸多苦楚的,若是能够早些解脱了,那也是福气。说罢握住小婴儿颈项,用力一拧,就听得一声脆响,杨安吓得面如土色,双膝抖如风中落叶。裴师也甚是惊异,却不露声色。

杨忠松开手,就见小婴儿嘴边隐隐渗出血丝,裴师沉吟了阵,伸指探她呼吸,杨安面色青白的问道,裴爷,我家女公子她,她?话音未完,已落下泪来。裴师斟酌了阵,一语双关的说道,管家不必伤心,女公子自回她来处去了,人世险恶,人生是苦,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杨忠将小婴儿递给杨安,平静说道,将她同夫人葬在一起,速去。杨安擦干泪,抱起小婴儿,将一早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奶娘扶起来,跌跌撞撞的出门去。

裴师斟酌了阵,说道,王爷为天下苍生福祉,不惜大义灭亲,足见王爷对圣上的忠诚,在下必当恭请齐王据实上报朝廷,令圣上表彰王爷的义行。杨忠却笑,眉角之间,甚是凄凉,说,裴先生哪里知道,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止,本王跟随当今圣上二十余年,一直忠贞不二,为他出生入死,此心天日可表,彼时圣上对本王也是信任有加,但这年余来,不知何故,圣上竟数度派刺客入我府中行刺本王家眷,本王不知个中缘由,又不敢贸然发问,心中甚是惶恐,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令圣上对本王生出猜忌之心。

裴师脸上微红,杨忠淡扫他一眼,轻叹口气,说,诚如先生所说,本王此次所得这妖婴,还只在襁褓之中,已然是有勾魂夺魄之能,若是假以时日,是必定会危害天下的,是以本王纵然万般不舍,却也是不敢姑息,遂亲手将其扼杀,寄愿以此重得圣上的信任。裴师明白过来,笑着说,原来如此,容在下猜测看,王爷想必一早已经看出那女公子的异状,知道留下她来是祸害,遂决意要扼杀她;王爷请在下过府,明着是为女公子看相命名,暗里用意却是为扼杀事件做见证,要借在下这把口,说与齐王,稍后齐王自会表述给圣上知道,圣上对齐王一向深信不疑,如此王爷自可化险为夷,我说的可对?

杨忠苦笑道,裴先生果然玲珑剔透,善度人心,本王的用意,确实如先生所说那样。裴师垂下长睫微笑,杨忠沉吟了阵,试探着说,不知先生可否帮忙成全?裴师饮了口茶,斟酌片刻,笑着说,我只应承你,将事件悉数说与齐王,其他的我不便多言。杨忠露出笑容,双目中说不出的欢喜,裴师看在眼里,心下颇有些内疚,遂笑着说,凡事自有定数,王爷也不必过于忧心,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

杨忠也不挽留,将裴师送出府,见着他上轿离开,这才回来,站庭内的天井出了会神,等到日影西斜,这才回到书房,焚了柱宁神香,手握金刚经,低声念了句偈,话音甫落,书房中即现出一人来,却正是关逢龙。杨忠轻声说道,关先生,本王已照你吩咐行事,此举果真能取信齐王?

关逢龙轻声笑道,当然,将星在当世只有唯一的一具婴体可以寄附,裴师亲眼见你将婴体扼杀,将星已绝无可能落世,他没有理由再怀疑。杨忠有些宽慰,沉默了阵,说,大夫人情况如何?关逢龙淡淡一笑,说,大夫人是晚间送出的,算算时辰,此时帝星当已经落生的了。杨忠却有些忧虑,皱眉说道,本王还是担心,因府里都是齐王眼线,大夫人雨夜出奔的消息迟早会走漏,以齐王的才智,不难猜到她去处是在般若寺,彼时她母子岂非性命堪忧?关逢龙只是笑,说,放心,大夫人一出府,就会遇到一位天行者,其人心性良善,决计不会坐视齐王滥杀无辜。

杨忠有些惊讶,沉吟了阵,说,但是这样一来,帝星不死,本王岂非还是无法取信齐王?关逢龙笑道,所以大夫人和帝星一定要死。杨忠心口微窒,沉吟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本王不明白,请关先生明示。

关逢龙微笑,沉吟了阵,说道,跟在大夫人车后的那名天行者,名字叫做门无鬼,其人善行摄魂幻术。杨忠眉峰一动,过了阵唇角微启,终于露出笑容,说道,关先生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具有神能的天行者,行事真是滴水不漏。关逢龙微笑,杨忠却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将星今次不能托生。关逢龙却笑,说道,王爷,凡事一蹴而就,未必是好;一波三折,未必是坏,成大事者,首要的条件,即是要有耐心,善于忍耐和等待,要相信若是天意行事,机会就必定不止一次。杨忠说道,关先生可否告知,将星几时才能再次托生?

关逢龙只是笑,却叹了口气,说,我亦想知道。第二章 莲子心中苦 黎明十分,天空吐出鱼肚白,守在厢房门外的大将军窦泰轻松口气,却在这时,大门自外被人推开,一人施施然走进来,窦泰右手握住剑柄,沉声问道,来者何人?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有礼,在下天行者门无鬼,有要事须与杨府大夫人面议,烦请将军代为通报。窦泰心下一沉,几乎脱口就要说出杨大夫人不在此间的话来,随后却想起关逢龙曾经说过,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天行者,遂又改口说道,夫人身体不适,暂不见客,先生请回。

门无鬼笑容冷淡,说道,在下今次前来,是非要见到杨大夫人不可的,窦将军请让开。窦泰有些怒,冷笑道,本将军职责所在,恕难从命。关逢龙剑眉微蹙,说道,在下无意与将军为敌,但将军若是执意阻拦,在下也不怕向将军讨教。窦泰冷笑道,本将军征战沙场十五年,一直不曾有机会同天行者过招,今次正好借此机会见识看,请先生赐教。说完拔出腰间佩刀,这时杨大夫人吕氏却在内室说道,窦将军,不可莽撞,让那先生进来。窦泰微微皱眉,门无鬼笑道,将军可有听到夫人吩咐?窦泰无奈,只得让到一边。门无鬼微笑。

门无鬼进到厢房,吕氏自榻上坐起来,怀中抱着一名甫自出生的小婴儿。门无鬼望着那小婴儿,沉吟了阵,问道,夫人怀中这小婴儿,可是寅时左右所生?吕氏笑道,正是。门无鬼沉吟了阵,夫人,现有如下事件,想说与夫人知道,在下昨夜路经隋国公府,见到夫人的马车雨夜疾行,且有血腥气息,是以心中疑惑,遂跟踪在夫人车后,行到此间。夫人入寺后,在下即发现北方有云气如人形,其火焰焰,赤气内隐隐可见紫微宫和北斗诸星,乍明乍暗,在下不明所以,遂占伏羲卜求解,未料得卦相的签言竟是:杀戮之所堕,流血三千里,在下彼时猜测这签言想必是在暗示,将有杀戮之星落世,彼时乃是丑时左右。

吕氏眉峰微微一动,却默不作声,门无鬼看在眼里,沉吟了阵,接着说道,到了寅时,云气开始南移,在般若寺上方盘旋不去,盏茶功夫之后,竟消散不见,这时夫人厢房内传出婴儿啼哭声,并隐有红光。吕氏笑着说,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指妾身所生的这名小婴儿,乃是杀戮之星转世?门无鬼沉吟了阵,断然说道,是。吕氏笑出来,淡淡说道,妾身愚钝,但天行者关逢龙曾告诉妾身,这小婴儿乃是帝星转世。门无鬼剑眉微蹙,沉吟了阵,喃喃说道,难怪卦相说,流血三千里。

吕氏抿嘴笑道,妾身不明白,请先生明示。门无鬼斟酌了阵,说道,杀戮之星得帝座,天下必干戈四起,流血飘橹。吕氏眼中波光微动,笑着说,原来如此。门无鬼沉吟了阵,说道,在下斗胆,请夫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将这小婴儿交由在下处理。吕氏笑出来,问道,想请问先生,要如何处理这小婴儿?门无鬼断然说道,夫人明鉴,这小婴儿不能留在世上。吕氏抿嘴笑道,先生好狠的心,妾身不同意。门无鬼微微皱眉,说道,便是这样,在下唯有得罪了。吕氏冷淡的笑,说,先生动手之前,容妾身说件小事可好?

门无鬼冷淡说道,夫人无需拖延时间等救兵,即刻交出小婴儿为善。吕氏不无嘲讽的笑,说道,妾身只有三句话要说,第一句,妾身十六岁时候曾学到一门咒术,第二句,妾身从未使用过这咒术,第三句,妾身今次想试试看。门无鬼愣住,身体无端绷紧,吕氏笑如寒冰,轻生念道,为妖为孽,为婴为邪,为颜为灭,为崩为蹶,妾身善哉以求,祭此天行咒,请诛逆天行者。

门无鬼大吃一惊,登时就觉胸口剧痛如绞,好似有万剑穿心一般,跟着身形晃了晃,竟扑倒在地。吕氏冷淡的笑,说道,累先生受苦,妾身甚感不安。门无鬼嘴角渗出鲜血,颤抖说道,天行咒,你竟知道天行咒,你是黄帝昌意少子后人!

昔年黄帝共生有二十五子,昌意少子,是他第九子,受黄帝封往北土为王,北土国中有一座大鲜卑山,且风俗习称土为拓,称天为跋,昌意少子后人遂取号鲜卑族,取姓拓跋氏。昌意少子初到北土时,彼处还是一片荒漠,时有熊罴貔貅貙虎出没,黄帝遂派出五十天行者前往卫戍,并书下可以诛杀天行者的天行咒,交与昌意少子,用以约束天行者。北土平服之后,天行者要回中原,昌意少子不肯,以天行咒相挟,迫使天行者继续留在北土,天行者不满,遂恭请黄帝令昌意少子交回天行咒,黄帝反令天行者留居北土,辅助昌意少子拓展北土疆域,并监察昌意少子治国。天行者无奈,只得从命。

昌意少子活到一百二十五岁,无疾而终,临死之际,他将天行咒传给继位的君长高阳,高阳临死又传君长田祖,如此人相传授,世代往复。到鲜卑第六十九世君长贷立时,鲜卑君长已役使天行者八百五十余年,天行者开始不耐再受束缚,想要摆脱宿命,贷立觉察到这变化,遂启用天行咒,将有异心的数名天行者悉数咒杀,令其灰飞烟灭。天行者与鲜卑君长决裂。接至的五世,天行者不断挑战鲜卑君长,但始终处于劣势,大多数天行者相继被鲜卑君长咒杀,只有极少数幸存下来,关逢龙、门无鬼、许由是其中三人。

天行者被咒杀,鲜卑族失去庇护,茹茹、柔然、突厥、铁勒等西域悍族趁机来袭,鲜卑族因此元气大伤,几尽灭族,到鲜卑第七十五世,当政的君长道武皇帝拓跋珪改变了对天行者的策略,他派人将关逢龙找来,与之订立契约,言明只要关逢龙助鲜卑称霸西域和中原,天行者即可得到皇帝手中的天行咒,关逢龙同意。此后的九年,关逢龙积极辅助道武皇帝修政治国,拓境开疆,道武四年,皇帝用关逢龙的圆阵,击退突厥伊利可汗率领的三万铁骑,迫使突厥退回金山以北,道武九年,皇帝又用关逢龙的计策,攻破前秦,得中原天下,建国为魏,至此关逢龙达成使命,道武皇帝亦遵守前言,将天行咒交与关逢龙,并立誓自此以后,昌意后人鲜卑拓跋氏不得再以天行咒役使、狙杀天行者,有违誓言,必永世不得善终。

天赐六年夏,道武皇帝病重,明元太子在榻前求问天行咒,道武皇帝却守口如瓶,太子不解,道武皇帝说,不忍令后人不得善终。太子释然,遂不再追问。冬十月,道武皇帝大行,天行者与鲜卑族人的宿世纠葛至此完全切断,百五十年之后,后周宇文氏夺了鲜卑拓跋氏的天下,天行者冷眼旁观,笑容淡然。

门无鬼惨然笑道,你为了保全那贪残嗜杀的小婴儿,启用天行咒狙杀天行者,你必遭受永世不得善终的报应。吕氏却笑,样子看来甚是愉快,说道,先生错了,妾身行此天行咒,不会永世不得善终的,因妾身并不是昌意少子后人,是不受道武皇帝誓言约束的。门无鬼此时已面如金纸,闻言不由惨然笑道,便是这样,在下斗胆叩请夫人告知来历,也让在下死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