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起立刻冲出去,直冲到了村子的边缘,那里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但是从倒伏的草丛可以看出有人活动的痕迹。分辨着那一点点的痕迹,安云起拨开重重枝条,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有些荒芜破败的小院子,用篱笆围着一个小砖房,放眼望去,还有几亩荒了的田地。
房子里的灯亮着,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安云起眼眶立刻就湿了,恨不得大吼一声来发泄。院门和房门都没有锁,猫在院子里刨地,他冲进了那户人家,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还丢在地上,锅里闷着饭菜,然而他把巴掌大的地方找了三遍,都没见李天畅的人影。
“天畅!天畅!”安云起大喊起来,不祥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天逐渐黑了,他又冲出了院子,一边大喊一边没头苍蝇一样乱找。锋利的枝条划破了昂贵的礼服,皮鞋里早就灌满了泥土和砂石,汗水模糊了眼睛,安大少爷何时如此狼狈过,可是他真的已经害怕到什么都顾不上了。
终于,在悬崖边他看到了那个高挑孤僻的身影,李天畅形单影只地站立着,山风把他的身形吹得有些萧索。眼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他仿佛一匹走到末路的孤狼,正在对人间做最后的告别。
“李天畅!”安云起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你他妈不许死!”
他饿虎扑食一般抱住了他劲瘦的腰,力道之大直接把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抱了起来,蹭蹭蹭狂退几步,将他搬到了远离危险的地方。
“我、呃……操!”李天畅踉跄两步站稳,低骂了一声,又很快地低头看了看。
安云起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就看到他的裤子拉链还没拉上,鸟还溜在外面敢情刚才他只是在对着悬崖小解而已……
安云起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这下乌龙大了,他干笑了一声,“那什么,我看你站那不动,还以为你要……”
“寻死?”李天畅淡定地把鸟塞回去,然后拉上了拉链,“为了你?”
第116章 掌中之物
安云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他自恋归自恋,但还没到失心疯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畜生,就算李天畅哪天想寻死,也只会先找到自己家里用菜刀把自己给劈了,然后再自我了结逃避法律制裁。
可是闻秋这样告诉他的时候,他当真是半点没有怀疑,因为焦急而失去了理智,离开了如此重要的一场家族联姻。在失去的惶恐中,他看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早已经一败涂地。
“你不是要订婚吗?”李天畅打量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礼服。
“我跑出来了,为了找你。”安云起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放不下你、舍不得你,没你不行,这个狗屁婚谁爱结谁结,反正我只要你。”
“闭嘴。”他每说一句,李天畅就推他一把,一直把他推到了悬崖边。
安云起向后踉跄一步,脚后跟险些踏空,一颗石子滚落下去,连个落地的动静都没传上来。但是他丝毫不惧,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今天就是死在这里,我也要说喜欢你……不,宝贝我爱死你了,你要是不乐意被我喜欢,就把我推下去吧!”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挺胸抬头,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他心里砰砰直跳,感觉把自己推下去这种事,李天畅也不是做不出来。然而对面半晌没有动静,安云起悄悄掀起一条眼皮缝,发现眼前早没人影了。
“操!”他暗骂一声,脸上又浮现得意的笑容没被当场弄死就是胜利,他看中的人不愧是□□,舍不得真正伤害自己。
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安云起便像一条挂着涎水的饿狼,追着炊烟和饭香跑了过去。这顿饭他是吃定了,除非李天畅把他的头按进炉灰里;当然,这个人他也要定了,就算李天畅哪天忍不了真的把他给宰了,他化作厉鬼也要再缠他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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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已经通过朋友圈直播了解了订婚宴上的混乱,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乱局,他心里就很痛快,打开冰箱摸了瓶啤酒出来。
明天就要出发了,房子里差不多已经被搬空,只留着一点打包好的行李孤零零地堆在客厅地上。赵妈被他打发去闻杰睿那儿帮忙,小知了在卧室里睡觉,这个家忽然变得空空荡荡,阒静无声,就像刚搬进来的那天一样。
哦,不对,那天他和裴渡在玄关就滚作一团,这么大的屋子这么好的隔音,他喘得很大声。水滴在地上,裴渡就笑着说他是圈地留标记的狗狗……那时候他还在为误解安云起是孩子生父的事而心慌,狠狠地咬了裴渡的后颈一口,恨不得能反向标记他。
闻秋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心里没有很深刻的悲痛,只有一种无法消解的落寞。
不想在回忆里沉溺太深,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想着随便谁都好,他需要有人在这个脆弱的时刻陪着自己。
大概过了一小时,房门被敲响,闻秋过去开了门,看到了他的心理咨询师吴医生。她还是温温柔柔的打扮,挎着一个帆布包,像纯棉一样温和舒适。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您过来,”闻秋客气地迎她进门,“只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些天太忙都没有机会和您道别,您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说声感谢。”
“没事,其实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念叨你呢。”吴医生微笑道,她换了拖鞋,接过闻秋递过来的茶,坐到了沙发上,“怎么最近都不来治疗了?”
“我和裴渡闹掰了。”闻秋耸了耸肩,很直白地说道,“您又是他请的医生……”
他很快意识到这样说会造成误会,立刻补充道:“不,我不是在质疑您的专业素养,只是不想再花裴渡的钱了,所以才一直避着没来……”
“没关系,你可以按自己感到舒适的方式来。”吴医生一如既往地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她身上的亲和力让闻秋感到很放松。曾经很多话他连裴渡都没有说过,但都和吴医生说了,某种意义上她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是明天就走吗?”两人闲聊了一阵,吴医生便道,“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突然。”
“是啊,这个决定做得很仓促,”闻秋喝了口苦涩的茶,然后就低头握着茶杯,“我其实很不舍得,有太多东西都在这里,我也不想走,可是又觉得不走不行……”
“因为裴渡吗?”吴医生问,“他的存在依旧让你觉得不安。”
闻秋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有一部分吧,是他的原因。我一直记得第一次在你诊室里醒来的时候,你告诉我如果不想见他,就从阳台的门离开。其实你是对的,他太执着于解决问题了,我之前又只会盲目地跟从他,其实很多问题都是现在解决不了的,所以还不如分开。”
“嗯,我理解,你们都是非常尖锐的人,爱情中缺乏的距离感会让你们伤害彼此。”吴医生的手在口袋里探了探,谨慎地问,“那么另一部分原因呢?”
可闻秋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沉浮的茶叶出神。
吴医生了解他,这是一个心防很重的患者,很多话只要他决定闷在肚子里,没有人能从他嘴里挖出来。
不过今天,吴医生决定努力一下,她微笑道:“放轻松,这不是一次心理治疗。我想今天之后,我们的医患关系就会结束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你不妨把我当成一只漂流瓶,把秘密装进来,然后让大海带走它。”
“漂流瓶吗?”闻秋为这个新奇又妥帖的比喻笑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会打给吴医生的原因,太多话装在心里,他或许需要的正是这样一只永远不会被启封的秘密瓶子。
“另一部分原因,或者说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自己,”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迟疑,“因为我……太自卑了。”
吴医生的手颤了颤,在口袋里握紧了,“自卑?”
“是啊,自卑……我什么都不如他,没有他有钱,没有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他聪明、成熟、见多识广,没有他那么多朋友,甚至没什么兴趣爱好,整天很无趣地就是学习和工作……”闻秋低着头,握紧了杯子,这是藏在他最心底的话,是最不堪的他,光是这样诉说出来就让他感到痛苦和难堪。
吴医生张了张口,职业素养让她迫切地想要打断患者自怨自艾的思路,然而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原因让她保持了沉默。
于是闻秋继续说下去:“我不敢告诉他这些,因为他肯定会说他不在意,让我别多想。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多想,每时每刻都在想我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子,穿戴他给我选的奢侈品,每次遇到危险和麻烦就等着他来救我,那些人表面对我恭敬背地里对我议论纷纷因为都知道我离了他什么都不是……”
闻秋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可是自虐一般仍旧要说:“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到了迷恋和崇拜的地步。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想很久,因为他的一个表情我就会很开心或是很难过,闻到他的信息素就变成一个白痴……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他养的一条狗,就算他不来有意地操控我,我自己也会忍不住套上项圈把绳子递到他手里……”
“闻秋,”吴医生忍不住想要制止他,“好了,够了,你先停下……”
可是闻秋立刻打断了她,“啊,对了,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吵架了,我也想好好地硬气一回,但是也做不到,总是情绪失控,总是哭个不停,药物依赖也越来越重……可是他情绪很稳定,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冷静地应对,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