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升任从四品户部郎中,如高云衢当时所言,绿袍换绯袍,不比高云衢当年慢多少,亦是一时新贵。
取了新公服回来的那个晚上,方鉴沐浴焚香,郑重地换上了崭新的绯袍,进了高云衢的卧房。
高云衢已经洗漱过换了中衣歪在榻上看书,见她这般进来,愣了一下,笑问:“怎么穿这身来了?”
“我记着大人喜欢我穿红衣,先穿来给大人看看。”方鉴有些羞赧,这身绯袍她还没穿出去过,高云衢是头一个看到的人。
早年的记忆哗得一下在高云衢眼前打开,方鉴上一次穿绯袍的时候是三元高中的时候,那仪态那风华,确实是让她心悦至极。
她放下手里的书册,站起来走到方鉴面前,认真地看她。这身公服极衬她,夜里灯光昏黄,映得她眉眼染上了些许媚意。六年过去,方鉴也在宦海里浮浮沉沉,日渐稳重,但那颗赤诚之心一如既往,叫高云衢为她心动为她倾倒。
高云衢想起了什么,对方鉴道:“在外间略等我一下。”
方鉴乖乖应了,拾起她放下的那卷书在外间坐着看,看进去几个词句便不得而知了。略等了一会儿,高云衢便出来了,着的同样是一身绯袍。她升了官,已将绯袍换了紫袍,此时却特意把旧的一身找了出来,郑重地着了,站到方鉴面前。
方鉴有些哭笑不得:“大人怎么也着了这身?”
高云衢挑眉:“我瞧你也喜欢。”
方鉴呼吸一顿,她也确实喜欢,她咽了咽口水掩住眼底腾起的欲,转了话题:“大人怎么不着紫袍?”
“你喜欢那身?那我去换紫袍?”高云衢笑道,转身欲走。
方鉴牵住她袍袖一角,窘迫地道:“不……不必了……就这样吧……像嫁衣一般也挺好的。”她烧得整张脸都红了,心中暗骂自己说些什么胡话。
高云衢却听进去了:“说的对,你且再等等。”说着拉开门出去了。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方鉴茫然地看着她如风一般跑了出去,迟钝地回想她说什么对?
又过了一会儿,高云衢回来了,手上端了个托盘,看着似是酒壶。近到眼前,方鉴才看清,上头还有个对半剖开掏空的匏瓜,两瓣之间用绳系了。
方鉴这下彻底热了起来,喉头干涩,仿佛屋里有个炭盆。她痴痴地看着高云衢,只觉心中如糖似蜜。
高云衢往卺中倒上酒水,执起匏瓜,将一半放入方鉴手中,另一半自己拿了,因着匏瓜两瓣相连的红绳不长,两人站得很近。方鉴的眼眸柔得将要出水,几乎黏在了高云衢身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阿鉴,回神。”
她醒过神,看见了高云衢含笑的眼瞳,她依着本能与高云衢一道举杯。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1”高云衢举了举杯,话语里含着笑意,每个字都清晰入耳,带着感慨,带着期盼,带着真挚。
方鉴听见了,她的心口都是炽热的,她过往的一切都成了酿酒的原料,在她心里装着藏着,日复一日地发酵、蜕变,终于到了今天揭开了封口,美酒醇厚,香气醉人,醺得她飘飘然似登仙。她享受着这一刻的满足和快慰,想了想,接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2”
你给予我的好我都记着,我也想千百倍地对你好,不是报答恩情,而是想与你再近一些,想成为你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想与你分担寒潮,共享流岚*3。
她们相视一笑,一同仰头饮尽了那杯酒。
“有些苦。”方鉴舔了舔唇角残留的酒液。
“那就对了,苦里带着甜,这就是人生的滋味。”高云衢接过她手上的那半只匏瓜,与自己手上的半只合二为一,系上绳,完成了合卺*4的仪式。
高云衢的手很巧,顺手编了一个好看的结,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被方鉴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柔软的身躯贴到了一起。高云衢回抱了她,手落在纤细的腰肢上,她方才就想摸上去了。方鉴放任她的手在腰间游走,环住她的颈,吻上她的唇,高云衢亦给与了回应。这次的吻又轻又柔,含着无限的温情,爱意满怀,连缠绕的气息都带着浓烈的感情。酒水苦涩的味道还留在舌尖,很快被交缠的唇舌碾开,慢慢地变成甜,甜进心里,淌入四肢百骸。
月色如水,烛火微动,她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也随风摇曳。方鉴弯腰将高云衢打横抱起,进了里间,走到榻前将高云衢放下,高云衢揽着她的脖子,让她压到自己身上,媚眼如丝,烈烈似火。方鉴蹬了靴,起身覆上,两袭绯衣搅在一起,渐渐地不分彼此。
红衣灼灼,美人夭夭,明月倾瞩,清风祝颂。如同方鉴的加冠一般,这场昏仪没有宾客没有筵席,不需见证不必庆贺,只是共饮了一卺苦酒,共享此后的人生,她们将彼此交付,从此相傍相依。
登高路远,天风浩浩,偕行奋飞,永不相负。
(正文完)
*1出自《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2出自《诗经·国风·卫风·木瓜》
*3化用自《致橡树》
*4合卺jin:《礼记·昏义》:共牢而食,合卺而酳(yìn),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后面还有番外,基本全是车了,除了小方和大人,应该还会有谢悯和钟杳、宋琼和陈清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85章 番外·书斋
十八岁的方鉴眼中,高云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无疑是强者,无疑是上位者,无疑是掌控者,永远从容永远清贵,如天边的月,清晖皎洁,令人心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畏。但这样的高云衢在某些时候也会沾染欲望,她的欲望并不是直白的侵略,更多时候是恰到好处的掌控。她很少伤害方鉴,很少让她感到疼痛,但她喜欢方鉴顺从,喜欢方鉴臣服,她不会强硬地要求方鉴如何,可当她那戏谑的饱含深意的眼神落到方鉴身上,方鉴便会不自觉的软了腿脚,顺从她的一切要求,予取予求。
就如此时。
她们两人在书斋的时候,通常来说不会有随侍在侧,哪怕是高圆和绣竹也不过是候在院外。高云衢拥有一个极大的书斋,与其说是书斋不如说是藏书楼,方鉴初来时便曾因此而生艳羡,不只是她,所有的读书人都曾梦想有这样一处书斋。但高云衢并不敬畏这书山书海,她的日常行事依赖着书斋,处理文书、撰写奏章、内外议事、平日消遣,多数时候都在这里,稀松平常,甚至于排遣欲望,也会在这里。
方鉴着了一身轻便的裙衫,秀丽的发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支精巧的步摇固定着,行走间步摇轻晃,身后散落的发尾亦跟着摇摆。
高云衢饶有兴致地端坐在书案后头看她,时不时指挥她去寻摸个什么书册。时间越久,方鉴面上的潮红便越深一重。她身上的裙衫齐整,内里却未着亵衣亵裤,高云衢不许。她本有些迟疑,但却在高云衢不容置疑的目光里妥协,晕晕乎乎地顺应了高云衢的要求,于是她便看见了高云衢嘴角的笑意,像是奖励。
没有旁人,可内里的空荡清凉总叫方鉴觉得紧张,行进间粗糙的外衣磨蹭着乳尖,令乳尖变得坚硬挺立,她悄悄地低头去看,总觉得胸乳顶起衣衫,好似能看见凸起的点。她有些燥,腿间摩擦着有些怪。
高云衢又在唤她,她应了一声,抱着书册转出书架,小步快走着将书册送到高云衢案上。高云衢瞥了她一眼,似是对反应不够迅速的质疑。她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向高云衢。高云衢的眼睛似乎能穿透她,瞧见她试图隐藏起的一切。好在高云衢没有细究,又一次报出了一个书名。她不提在哪里,只让方鉴自己去找,但她并没有那么熟悉藏书的位置,有些时候要找上很久,越急便越找不到,她似乎能感觉到高云衢审视的眼神穿过重重书架落在她身上。而更奇妙的是,在这样的惊惶下,她竟发觉自己有了些反应,许是行走之间两腿的摩擦,许是衣裳磨砺着乳尖,又许是高云衢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钩子将她扒得一干二净。腿间开始变得湿润,有些痒,有些空虚。她扶着书架,轻轻喘息。
高云衢好像看见了,又在唤她。于是她咽下羞涩藏起渴望,装作无事发生,回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高云衢身边,将书册递到她手边。
但这一次,高云衢没有再报出下一个书名。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方鉴,她坐着的时候分明是矮于方鉴的,可方鉴却觉得她是在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
没有人说话,书斋里忽地安静了下来,阳光里飞舞的尘埃都仿佛发出了偷笑的声音。方鉴还是不敢看高云衢,她总像一只惊惶的小兽,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她缩回探出的手。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义地揪着裙衫扣弄着上头的纹路。她知道高云衢也在看她。
许久许久,她听见高云衢的声音,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坐到这里来。”
方鉴听话地侧身坐进她的怀里,自觉地抬手勾住了她的脖颈。高云衢环住了她,两手圈着她翻开了方才她递上的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