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刺中凶手了吗?
凶手的左手有伤,说不定还是贯穿伤。
扶桑把佩剑插回剑鞘,觉得手指黏糊糊的,捻了两下,往指间看去,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谢承安心知有异,把烛火移近,弯腰看向她的手指。
“有头发。”扶桑的拇指和食指中间捏着两根黑色的毛发,摸起来又软又短,不像护院身上掉下来的。
她想起那些肢体残缺的孩子,犹豫道:“是……是孩子的头发吗?”
谢承安小心地用手帕把那两根毛发包起来:“不好说,我们留意留意。”
回去的路上,扶桑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真相,却摸不着头绪:“火油又不贵,谁家都能买,不一定和朱家班有关。”
“那个人身体很沉重,力气非常大,不像孩子,难不成是朱老板亲自出马?可朱老板真能飞檐走壁吗?头发又该怎么解释?”
谢承安道:“布庄老板说过,朱家班的杂耍经常换花样,我们看到的是孩子,不代表朱家班只有孩子。”
“有道理。”扶桑点头同意,“反正目前只有这么多线索,我们明天先看看朱老板的左手有没有伤,再看看他那里有没有藏匿可疑的人。”
扶桑回到客栈,总觉得浑身上下沾满尸臭,让谢承安帮忙要了一桶热水,打算好好洗个澡。
谢承安颇有君子风度,推说出门散步,体贴地避开。
扶桑把身子泡进水中,只露出半张脸,一边“咕噜咕噜”吐泡泡,一边思索那三具尸体的细节。
由黑雾组成的肩头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放松下来,一根根柔韧的枝条无声地颤动、舒展,像活物似的寻找最舒服的姿势,辗转腾挪间,露出一块凝脂般白皙的肌肤。
很快,几片嫩叶飞速生长,将那块肌肤遮挡得严严实实。
扶桑想得出神,什么异常都没有察觉。
朱家班住在一条破旧的窄巷里,附近住的不是买卖婢女和孩子的牙婆,就是装神弄鬼的算命先生,胜在离集市近,买菜方便,离北城门也不远。
谢承安一路打听过来,只要提及“朱能”的名字,没有不知道的。
坐在门口择菜的大娘说:“那可是个一等一的善心人儿!不是我说,朱家班那二三十个孩子要是没有他照顾,早就饿死了,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除了他谁肯要?”
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边念佛边道:“整个梧州府都找不到比朱小哥还厚道的人,别看他如今经常到阔老爷家里演戏法儿,一演就是好几天,可人家从来不忘本!”
“老爷夫人赏的米面,他不是分给我们这些街坊,就是送到善堂,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吃。”
她儿子在一旁插嘴道:“何止啊,他三天两头从善堂领孩子回来,没一个全乎的。”
“我们都劝他,你自己没儿没女的,养个聪明又齐全的孩子不好吗?以后还能给你养老。”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怕齐全孩子看不起这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等他不在了欺负他们!”
躲在谢承安袖子里的扶桑听得直咂舌,小声嘀咕:“我本来还觉得朱老板人不错,可他们越夸,我越觉得不对劲,世上哪有这么好心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承安神色自然地谢过几人,照着他们指出的方向走进脏乱不堪的窄巷,敲响朱红色的门板。
谢承安敲了半天,才有一个断臂的孩子过来开门。
那孩子警惕地隔着门缝打量他,声音含糊不清:“你找谁?”
“我找朱老板。”谢承安认出他是那个表演喷火的孩子,和和气气地道,“你是朱怀林吧?我看过你变戏法儿,嘴里是受伤了吗?疼不疼?”
朱怀林愣了愣,眼圈有点儿红,张嘴的时候露出几颗正在溃烂的水泡:“不、不疼,师傅还在睡觉,你进来等他吧。”
扶桑又嘀咕道:“他嘴里的水泡肯定是那天喷火的时候弄出来的,看着就觉得疼,朱老板怎么不给他上药?”
谢承安轻轻摸了摸衣袖,暗示她稍安勿躁,抬脚迈进院子,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院子不小,却没人收拾,看起来又脏又乱。
北边坐落着三间房屋。
东边靠墙搭着个棚子,里面堆了很多变戏法所用的道具,有刀枪剑戟,还有石板水缸。
东南角是茅厕。
西边起了个小厨房,厨房往南是两个大房间,一间关着门,另一间开了一半,那天讨赏的小女孩正坐在门边编箩筐,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谢承安还想看得更清楚些,瞎了一只眼睛的朱怀栋就从小厨房走出来,“吱呀”一声关紧房门。
朱怀栋搬出一把椅子,请谢承安坐在树荫底下,语气天真地套话:“大哥哥,你是过来请我师傅变戏法的吗?”
谢承安早就编好说辞,闻言笑道:“不,我听说朱老板身怀绝技,乐善好施,慕名而来,想为他著书立传。”
朱怀栋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不由瞠目结舌。
他上下打量谢承安,见他衣着讲究,谈吐不俗,确实像个读书人,立刻肃然起敬。
朱怀栋不敢擅作主张,向谢承安鞠了个躬:“您稍等,我去问问我师傅的意思。”
谢承安看着朱怀栋慌慌张张地跑进北边的屋子,起身走到南边的院墙底下,轻抚衣袖。
扶桑极有默契地从他袖中滑到地上,沿着墙脚的阴影,飞快溜进西南角的房间。
第0032章美人瓶(六)摇钱树(双更第一更)
这个房间里住的全是男孩子。
屋子里没有床,十几张破破烂烂的被褥沿着墙根铺开。
因着最近经常下雨,雨水从砖缝渗进来,墙根都是湿的,就算褥子底下垫着稻草,也挡不住那种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