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翠月平常不大说话,也附合翠依道:“大姑爷大小姐还被我们老爷狠狠抽了几十鞭,两口子养了一二个月。后来听说小姐跟个秀才在松江过日,大小姐大哭一场去寻,私底下为着好叫二小姐扬眉吐气,送了多少好处把那个薛粮道,不然那姓王的,年年考四等的本事,哪里能中举?谁知中了举,扬眉吐气的是举人老爷一家,我们家小姐的日子反倒过的越发的不堪了。”

小梅没了言语,抹泪道:“这些事我都尽知,连着我们,一事不如意都是指着脸千贱人万淫妇的骂,两个老的房里服侍地几个嫂嫂被骂的最狠。哪一日不抱怨小姐寻错了人家。都是林大叔叫瞒着小姐的。不晓得为了什么,那姓王地,中了举人反变了性子。对小姐也不似从前疼爱了。”

翠依冷笑道:“想是为了小姐没生养吧。春杏姐背后合我说起,老夫人日日骂我们小姐没有生养。是不下蛋的母鸡,还扯着春杏姐问她小姐可曾让姑爷合她睡。春杏姐说自己许了人家地,不想做什么姨太太,老夫人还道小姐容不下人。”

小梅红着脸,道:“老夫人也哄我来。叫我小心服侍,若得一儿半女,就是二夫人,我没理她。”

翠墨一直坐在边上不讲话,听提说到这些,怕边上小女孩子们不懂事乱说,忙道:“休要说了。你们几个记住了,烂在肚子里也许再说出来。小姐已合他王家不相干,再说这些倒显得咱们想不开。那相公子合老爷本是忘年交。人品自然是好的,老爷不许他当然有老爷的道理。就是小姐有心再寻良人为配,也须时日。急什么!难道世上除掉一个王举人,就只有一个相公子不成?”

翠依忙拉着小梅的手道:“我性子急。你莫恼我。”

小梅摇头道:“我不恼姐姐。只是小姐这一二日才快活些,叫你一说只怕又钻了牛角尖。”

翠墨笑道:“都是为了小姐好。没的叫咱们先恼了,都下去罢,小姐一个人在外头转也不能没人个守着,各人做各人地活去。晚上咱们都到翠依屋里睡去,放开了说。”

打那一日起,丫头们说话都小心起来,相公子照旧每日来合林二管家说句把话,捎来的东西,使女们不敢再收,翠依自家走到前边来,合相公子说:“公子每日来照看,已是不易,还请不要多礼。”

相公子笑道:“不值什么,只怕你家小姐在家,又无一二个朋友来往,怕她闷的慌。”

那翠依站在当下,低着头不肯说话,深深福了一福,退去了。相公子心思何等灵敏,晓得他的用心被人家看透,红着脸家去。一夜都没有睡着,翻来翻去的想:原是我求亲是时机选的不好,所以尚大叔不曾许我,可是大叔后来说的话甚是活动,却是何意。我只说做不成夫妻,能为她做些事也罢,怎么就叫她看出来呢。论相公子的出身,却是极贵,他家本是大族,父亲又做着高官,只是家里妻妾极多,儿女自然也不少,相公子不是嫡出,十二三岁上头又死了生母,嫡母待他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若不是近亲里边有一家出海做生意相家也入伙,相老爷选来选去只得这个没娘的儿子可以派出抵数,想来他不过跟哥哥弟弟们一样在书房里苦读求出身。海上数年地经历就养成他不肯受拘束的性子,一来觉得大明朝的女人都似木偶般无甚意思,所以提亲地虽然有他却不在意。二来相家儿子极多,说了一两回他都不肯,再者他又是相家管生意的庶出儿子,门当户对人家地小姐也不肯下嫁。嫡母也就把他放下随他去了。

是以他二十许还不曾娶亲,在松江听说真真地故事,先是替她惋惜,怒其不争觉得这样一个好女子嫁错了人,只怕要叫婆家折磨死。后来听说她一怒休夫,击节赞叹,神往不已,就想结识这样烈性的女子。

尚老爷合他本是旧识,约他到太湖里赏梅,他本就有心打听。谁知尚老爷居然就把真真交给他照管,自家跑去寻逃妻。那十来日是他最快活地时候,人都说真真形容狼狈,他却觉得真真气质如兰,人都说真真傻,他却觉得尚小姐真。就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人才合他心意。

这一回叫人家的使女看穿了他的心思,羞的他一边两日都不好意思到尚家去。到了第三日,合自己说:“虽然求亲不成,尚大叔原是叫我照看他家女儿的,理当去走走,他府上无事我就回来。”又骑着车到城里,站在尚家门房外,问得林二管家一个平安,就骑着马勿勿离开。一连数日都是如此,连林二管家都看出什么来了。找来翠依问她:“你上回合相公子说了什么?如今相公子怪怪的呢。”

翠依道:“小姐叫他不要捎玩意儿来,没说别的。”

林二管家听说,也自叹息,道:“若是这位相三公子早几年到咱们家来,哪还有柳家表少爷什么事?小姐也不得被姓王的拐走,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相公子有意,小姐却心如槁木一般。可惜可惜。”吩咐翠依道:“小姐平常虽然性子温柔,其实最是要强,须要小心服侍。”

翠依笑道:“婢子知道。”回来合小姐妹们坐一处,偷偷说:“那相公子不好意思来。林二叔都看出来了呢。这几日都是略站一站就走了。”

就连小梅都着急起来,抱怨她道:“都是,或是这样的好人叫你气跑了,小姐怎么办?”

翠月安慰她道:“没事的,你们没瞧见相公子看我们小姐,就合林六哥看翠墨似的。林六哥哪一日不被翠墨打几下?可曾跑了。”

小梅合翠依都笑起来,道:“若得那样,可是好了。”

却说真真在家住着,面上虽然笑嘻嘻的,其实心里极是闷烦。虽然说亲的都叫爹爹拒绝,中世个做父母的,谁不想儿女美满幸福,过得几年爹爹必要替她择配的。可是她已是对天下男子都死了心,不想再嫁人。再者,这位相公子不软不硬的,叫人又羞又恼。明明晓得她尚真真是失贞的妇人,还要这般,若是她应了,岂不真成了淫妇贱人!不如离他远些,回到父亲身边再想法子劝说他老人家同意自己去寻母亲。想到此,尚真真咬着牙道:“合管家们说,既然家中有事,咱们回松江去。”

林二管家拦道:“回去也使得,只是还当先合老爷合大小姐说一声,再者这边新花园还当小姐过目,不如过几日罢。待松江安排妥当了再去也好。”使人去松江说。

尚老爷听说了女儿执意要回来,笑道:“她的性子倒硬起来,由她。”使了大船去接女儿。

下一章,敬请期待小王偶遇小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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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风吹呀吹(中)

更新时间:2008-8-25 18:09:39 本章字数:5052

从苏州到松江本不甚远。小梅是晓得小姐心思的,真真从前在王家常有山水之思,无奈王慕菲不喜她抛头露面,所以真真不肯出门,就是她姐姐要到哪里上香游玩耍子,她都不肯去的。所以小梅就合几个翠说:“小姐从前常合我说,生平至恨的是生为女子,不得畅游名山大川。我想将来小姐必是还要嫁人的,到夫家哪能自主?只得这一二年自在,不如劝她就在左近各处走走,好不好?也叫她心里快活些。”

那几个翠一来忠心为主,二来正是青春年少,守着不是读书就是写字作画的二小姐实是闷极,都说这个主义极妙,都来劝说小姐。真真道:“妇人家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况我名声本不好听,再带着你们到头耍,传出去我爹合姐姐还要不要见人?”

翠依笑道:“这船是老爷新买的,比不得大小姐的楼船人都认得。咱们只叫把挂着的尚字灯笼换下,谁晓得我们是尚家的?小姐就是出来走走,难不成还要写某某到此一游不成?”

逗的大家都笑了,最有主意的翠墨也道:“若是小姐再减些妆束,换两件颜色衣裳,只怕就是大小姐当面,也认不出二小姐呢,最多不过说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倒合二小姐有七八分像,偏是年齿不合。”

真真本意只是想离相公子远些,也不急着赶路,听见这样说极是心动,捧着照子照了一回,心道:这个样子不过略显嫩相罢了,至亲必是瞒不过的。一来看上去年小。二来又改了妆,人也想不到我是那个尚真真。不如依了她们随处走走罢,那相公子若是也到松江去。正好避开了他。他见我不在,必能明白我的心意。使人合爹爹说要先到各处走走。尚老爷最恨的就是小女儿太过贤良淑德,听得她要耍,巴不得一声,只叫她随意。

是以真真从后门码头上船,就叫把写着尚字的灯笼都取下来。随去灯笼店里买了几十盏新灯,。小梅凑趣,翻出几件新做地颜色衣裳来,真真挑料子平常的换了两件,妆成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

小姐起了头,几个翠跟小梅都改做妇人,跟小姐合起来,就似哪一家地少奶奶合小姐出门上香的样子,先到虎丘耍了一日。又到太湖转了一大圈。足足乐了十来日才近松江地界。

这一日天气晴暖,众人都在外头倚着栏杆晒太阳。小梅惊见岸边有一处梅林,忙指给小姐看。道:“怎么此时还有梅花?”

真真顽了这些天,在各处风影佳绝地地方也遇见许多少女嫩妇。有的有家人陪。有的索性合少年公子一咱,才晓得天地之广阔。原来妇人出来耍并无人议论,也觉得书里说的那些大道理有些迂腐。她心头的大结打开,行事就随意了许多,看见那样一片梅林,爱极,笑道:“想来是品种不同罢,咱们过去瞧瞧。”

船行至岸边,才见梅林深处隐着一处庵堂。真真就叫人去问是男僧是女僧,打听得是男僧,她向来重,不好到梅林深处去赏玩,不免有些失望。只是面对着这样地美景只能远观,极是可惜,就命把画案抬到甲板上来,要照着眼前的美景绘一幅行乐图。

真真一连画了两幅都不如意,叹息道:“果然弃了几年手就生。我记得纸箱里还有几张纸不易渗墨,,取出来我先练练手。”她改画工笔,一笔一笔在那里细细描绘。几个翠都怕打扰她,聚到船尾闲话耍子,只叫五福和三多两个在旁侍候笔墨。

无巧不成书。话说这一日正是王慕菲生日。姚滴珠有心,听说城外十几里处有片香雪海,拉着王慕菲去看梅,偏巧就是此处。他两口子带着小桃红在庵里吃了素斋,又在梅林里转了转,因嫌做诗费力,王慕菲折了枝花要替娘子簪,笑道:“对着这样良辰美景,做那样书呆子的事做什么,不如只惜眼前人。”

姚滴珠最爱他小意儿殷勤,牵着他的手,微笑道:“好哥哥,你若是在公公婆婆面前也这样温柔,才是真的爱我呢。”

王慕菲笑道:“哪个敢当着爹娘的面恩爱,人家会说闲话的。娘子,咱们走罢,只怕到前头镇上雇不到船呢。”

姚滴珠笑道:“我故意把船打发了,实是想在此处多住几日。日日与你管家,钱总不够使,好不讨气。”王慕菲提到银钱,胸中极是烦闷,从前真真在家,哪里叫他为钱操过心?姚滴珠私房不少,从来不见她取出来用过,都是问他要银子使,越发衬出真真的好来。而且滴珠不似真真恭顺,仗着有钱,从来不把爹娘合他放在眼里,凡事都是她说了算,极是叫人不喜。

王慕菲微皱眉头,道:“我晓得你是富家的小姐,叫你过这样苦日子原是委曲了你。只是为夫不善生理,只有手边这三千两,苦过这一二年,待我考中进士选个官儿,自然就好了。”

滴珠心里自有算计,等地就是王慕菲这句话,她拉相公到这里来,原为的就是离着公公远些,好说梯己话,忙笑道:“眼下不是就有发财的良机,看你舍不舍取银子把人家做银母。”王慕菲惊道:“前几年有个姓潘地学炼银母,被人哄的精穷,难道你不晓得,这必是骗人地。我不要做那样傻事。”

滴珠冷笑道:“是真是假,再过十来日就晓得了,你急什么。若是真,你可舍得?”

王慕菲昂然道:“若是真有这样一本万利地好事,不做是傻子。”

姚滴珠笑道:“还是我家相公有见识。奴有梯己话合你说呢,小桃红,你到前头走走。”

小桃红满腹委曲应了一声,慢吞吞走到河边去洗手。看见河里停着一只大船,不由的羡慕起来。她们本是在码头租了一只仅能容四五人地小船来的,若得这样大船。坐在船头极是威风。一边想一边盯着船头那个小姐看,心里恨不得把自家和那小姐换换。那小姐不晓得写些什么。总不抬头,小桃红来回走了几步,也看不见她生地是何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

真真聚精会神,哪里晓得岸边有人要看她。翠月指着小桃红,笑道:“你们看,那不晓得是谁家的使女,呆呆的盯着我们小姐看呢。”

小梅原是背对着那边地,转过身一瞧却是认得的,轻声道:“呀,原来是她,翠依姐姐,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