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张含泪的脸,他只觉得本就发胀的脑袋疼的更加厉害了。
一旁的北山和南山看着他实在算不上好的脸色便一齐劝道:“大人,您歇会儿吧。看着天气不日便要下暴雨,逆党的反攻便只能在这之前,若是您将自己的身子累垮了,整个锦衣卫怕是要少了主心骨了。”
“无事。你们检查完军械库就去休息吧。明日,最迟后日,一切就都要结束了。”他说完,率先掀开主帐的帘子,回了自己的帐子。
疲惫到极致的身子几乎是一贴上床榻就进入了深眠。只是后半段梦里,他怎么都不能安生。
梦境中充斥着孟皎的哭声和那张空茫无助的脸。女人抓着她的衣袖一遍遍地抽泣控诉,哭得他心烦意乱的同时又止不住的心疼起来。
心口的微涩带着他从虚幻回到现实。他仍穿着昨日睡去时穿的那身衣服,充足的睡眠后,他脑子终于清明了些。
等这次事端结束后,他就带着孟皎离开。他们之间回不到过去了,但是,或许可以渴求一个重新开始。
最近京中逆党就要打进来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快,好在慌乱中还有好消息传来,一是摄政王傅景珩在蜀中地区重创逆党,让逐渐对京城呈包围之势的主力军没有了援军,二来是新帝和锦衣卫指挥使用铁血手腕扒出了不少与逆党有勾连的大臣,京中经过一波肃清,朝堂上的风气正了不少,但剩下的人也越发谨小慎微,不敢生出一丝其他的念头来。
朝堂上下一心了,不日便准备与逆党殊死一战。这几日逐渐隐有苗条,这最后一战的地点最有可能的便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永安城,只要大军攻下逆党盘踞的永安城,这次的事情便算正式的了了。
程舒禾便是趁着这京中守备松懈,大部分兵力都被抽调去永安城外的时候溜进城的,因着事前与姐姐程舒慧打好了招呼,城门口的侍卫见到相府的马车后只稍作检查就放了行。
知道孟家灭门的消息后,程舒禾哪里还能在临安待得住,紧赶满赶从水路又转陆路,这一路的奔逃其实已经让她狼狈到了极点,但是想到关于孟家发生的惨案,她还是强忍下心中想要回家看看的欲望,忍着泪与同样眼眶泛红的姐姐说道:“阿姐,这次我是为了阿皎才打算回来的,我真的过够了继续被囚在王府的生活,心下也已经有了决断。我打算带着阿皎一起离开京城,就算隐姓埋命过一辈子也好过在这儿继续受煎熬,只是我心中,唯一舍不下的便是你们………”
她还要往下说,却被已经泪流满面的程舒慧打断:“阿禾你不必再说,阿姐都知道。你为相府做的牺牲已经太多,下半生便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你都放心,我自会加倍的尽心侍奉,只是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若还能有机会,记得回家看看,相府永远是你的家。”
从城门口到程府这一段路,程舒禾窝在姐姐的怀中,用力嗅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是要把这味道永远刻进自己的脑海中一样。
终于,马车嘎吱一声在程府门口停下。程舒禾擦干脸上的泪,最后一次用力抱了抱姐姐,接着跳下马车,朝气息森然的程府走去。
0084 阿皎我来了
程奕虽然不在府中,但是门口依旧把守森严。程舒禾没傻到直接冲进去和他们硬刚,于是立马从后街一路绕到程府平日采买用的小门,一直在京城的桐秋和槐夏已经带了镖局的人候在门口,偌大的程府没了女眷也没了主子,原先的侍卫和仆从遣散了大半,饶是剩下的人的武艺高强,在三四十个镖师的联手进攻下也都倒在地上。
程府很大,但好在孟皎住在程家时傅景珩带她来过一次,要找到她的房间并不难。越靠近那座院子,程舒禾就越激动,她苦熬这么些日子,总算有机会带着阿皎逃出去了。
只要出了城门,自此就是天高任鸟飞,再也没有人来逼着她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了。
她越想心跳的越快,先是急步走着,到后面就开始跑了起来。雇的镖师在她身后与发现不对劲而冲上来的侍卫扭打在一起,一片混乱中,她让人砍断了锁住房门的铁锁,然后看到了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孟皎。
“阿皎………?”
程舒禾有些不敢置信地迈步上前,颤抖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自她被关进这个房间以后第一次有人同她说话,呆愣愣地姑娘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睛红红的,像瘦弱的兔子,“姐姐,你能带我出去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只肖一句话,程舒禾便如遭雷击的愣在原地,也许是因为孟家的祸事受了刺激,也许也因为其他,总之,现在的她竟然无法将眼前的人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活泼爱笑的人联系在一起。
再没有多余的动作,程舒禾跪在地上,将她整个人都揽进自己怀里,手指穿梭在她凌乱的发间,语气哽咽:“阿皎不怕,不怕,我来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怀中的人重重的点头,一双手揪住她的衣服不放,像是怕她会反悔一般。外面兵刃碰撞发出的声音也令她感到害怕,她刚想探出头去望,就被捂住了眼睛,接着耳边传来那漂亮姐姐的声音:“阿皎乖,我们不看,跟在姐姐后面和姐姐一起出去好吗?”
“好!”女人高兴地应了,被程舒禾牵着低头往外面走。
正和王府侍卫打得难舍难分的几个镖师一看人出来了,立马朝她围过来,为首的镖师挡开劈来的一剑,喘着气问道:“姑娘你不是说是来救你妹子的吗?怎么还和锦衣卫指挥使程大人扯上了关系?我们也只是赚点辛苦钱,可不想惹上朝廷!”
“你放心,这趟镖的钱我双倍给你,并且向你保证,只要你们安全送我们出城,我就不会让你们惹上麻烦。”
为首的镖师还想质疑,就见急冲冲跑来的程府管家冲他们喊道:“程二姑娘!大人走之前下了死令!不准孟小姐出房门!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程二姑娘?这个称呼在上京只用来称呼那一位,只是那位贵女不是已经在明德寺的一场火灾中去世了吗?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首的镖师也没想到这次的雇主来头竟然那么大,心下唯一的那一丝担忧也消失了。
有相府和摄政王府作保,就算惹了锦衣卫,这程二小姐也能保的住他们。
没了后顾之忧的镖师们更加勇猛起来,而反观程府的侍卫,因为怕伤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两个姑娘,所以打得畏首畏尾的,没一会儿两方就显出差距来,等一行人退到府外上了马,很快便跑得没了影。
0085 不安
载着几个姑娘的马车向城门飞奔而去,身后跟着护卫她们安全的镖师。
临近战时,城门的守卫盘查的很严格,好在程舒禾早有准备,身上带着的是程舒慧前几日进皇宫,那位娘娘给的令牌,现在有这块牌子在手,那些守军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很快便开了闸放一行人出了城。
程舒禾怀中抱着孟皎,掀开帘子往身后看,京城那巍峨的城墙逐渐模糊在暮色中,像是一头蛰伏的凶兽,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她心头思绪万千,重获自由的喜悦与将要远离故土的不舍交织在一起,惹得她有些心烦意乱,隐隐约约还有些不安。
怀中的人乖巧地靠在她肩膀上吃糕点,看起来纯真的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程舒禾暗笑自己多疑,却还是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一行人已经进了林间的小路,只要翻过这座山头就算是离开京城的地界了。许是快要下雨的缘故,路上的泥土有些湿软,或黄或绿的树叶落在地上,下一秒就被马蹄践踏进了泥里。
四周静寂无声,只能听见车辙压过泥路发出的声响,一直走在前面的总镖师做了个手势,下一秒,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
程舒禾将孟皎交给自己的两个丫鬟,弯腰出了马车。
坐在马上的镖师们个个神情严肃,望着四周的草丛,手已经摸上了配在腰间的刀。
太安静了
这一路上连鸟鸣都很少听见,实在是异常。车上的两位小姐身份尊贵,镖师们也一刻不敢放松,刀尖舔血的本能已经让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锵
很轻的一声,但程舒禾在一瞬间就觉得毛骨悚然。
在镖师们将她围在中间的同时,树林中已经悉悉嗖嗖钻出不少人来。等对方的人马完全亮相,程舒禾惊的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下一秒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疲倦地吩咐道:“都不要再抵抗了,免得白白送死。”
在她面前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为首的男人清俊却气势十足,无疑就是让朝廷忌惮的郁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