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之，”沈欢幽幽地道，“当初我应该拦着你，或许，不娶那个姓孟的丫头，这会儿，咱们俩已经把大周握于手心了。”

裴晏不喜欢和他多说关于孟妩的事，也不想说关于自己阿娘的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沈欢一眼，说道，“我们马上会启程返京，你有什么要交代的，留着到殿下跟前交代吧。”

说完，他对元锦点了点头，两个人回身往外走去。

沈欢呆坐在牢内，看着裴晏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欲之对他果真了解。

从出关的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所以他才会甘愿冒险出关，把一切计划提前。原本，按他的打算，杀了太子，再嫁祸到瑞王那个蠢货头上，让他们皇室自己乱起来，然后再以此为借口，直接把欲之拉拢到自己这边来......

这一切原本该照着自己的计划走才是。

可现实却叫他失望了。

太子没死，瑞王这个搅屎棍倒是倒台得很快，欲之被那姓孟的小丫头忽悠得不肯听话，也不肯跟自己走。

他二十几年来的布置，就这么付之东流了。

沈欢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之上，望着对面幽幽的烛火，忽的想起从前，想起文王还在的日子，想起二姐姐和沈家其他人......他眼底的迷惘很快被坚定所取代，自己做这些事儿，并不是错的，皇帝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不过是想拨乱反正而已。

只不过，他漏算了一个孟妩。

让这本该照着计划发展的事情发生了变动。

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

他沈欢不至于输不起。

就是可惜了，没能亲眼看到那狗皇帝如今的模样，听说，他已经瘫了。

真是可惜啊，他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替文王殿下报仇雪恨了。

天亮时，何至桓得到消息，匆匆从北地郡赶到浅溪郡，一路不停地到了城门关口，和陈家那位刚刚被点了四品忠武将军的陈固廉汇了面，两个人一句话还没说上，就听哨探来报，说是宋世子和裴大人已经快到关口了。

“快！开城门！”何至桓急匆匆说着，拎着袍子下了城楼迎出去。

第714章 相逢

城门缓缓打开，一行不过几十人的队伍站在城外。

何至桓看得愣住，他记得，当初裴晏和宋祁，各自带出去的人不在少数，至少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二百来人，可这会儿，回来的只有这几十人。

队伍后方，两辆马车缓缓而来，宋祁骑马跟在后一辆马车上，见了何至桓便吩咐道，“先叫大夫过来。”

这两辆马车里，一个裴晏一个沈欢，都需要大夫诊治。

他话音刚落，裴晏便从头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他没换衣裳，照旧半边身子都是血，下车以后整个人晃了晃，元锦和一个道兵急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也就扶了那一下，裴晏便示意他们松了手。

何至桓视线越过这几十人的队伍，直直看了裴晏几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大人您.......”

裴晏视线穿过何至桓，落在他身后，浅溪郡内有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驮着两位女子，快马在城门口处被勒住，马背后方的侍女先下了马，随即又扶着前方的女子下来。

裴晏看着女子朝自己奔过来，脸上笑意温婉，朝她张开双手，“簇簇。”

孟妩一路快马赶过来，人还没跑到他跟前，便瞧见视线里那半边身子都是血的男人直直栽倒下去。

..................

浅溪郡，黄田军驻地主营帐里，一名大夫挂着药箱被元锦一路“请”了过来，大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片刻不敢耽误，跟着人进了主营帐内。

里头人不多，先头何至桓和宋祁倒是都来了趟，但沈欢那边也不能就此丢下不管，吉祥传了太子的话，说是请宋祁亲自押送沈欢回京，即刻启程。

宋祁没办法，匆匆交代了两声，把黄田军这边的军务先和陈固廉对接了，这才带着人手一路疾驰往京城而去。

至于何至桓，他这会儿正忙着处理道兵们带回来的东西。

那都是跟着宋祁还有裴晏前往关外但已经牺牲了的兵将们的衣物，回来之前，裴晏和宋祁着人收拾了这些东西，又叫人找了处好地方，把牺牲的兵将就地掩埋了。

衣物带回来，是要给他们在关内树个衣冠冢。

这些事儿耽误不得，再说了，何至桓留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事儿，便干脆自告奋勇去处置这事儿了。

这会儿营帐里除了大夫，便只有几个来回端水的道兵在走动，其余人都安静得不可思议。

孟妩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临时搭起来的垂帘里不断有道兵进进出出，染血的衣裳送出来，紧跟着是被血染红了的清水，一盆盆血水抬出来，又一盆盆清水抬进去，整个营帐里四处都是血腥味。

这段日子，她闻过不少血腥味，那天裴府里的味道比现在严重多了，可她还是头一次闻见裴晏自己的血腥味。

元锦从外头进来，垂首禀报道，“夫人不必担心，主子没什么致命伤，不过是耗费精力太过，所以难免有些......”

孟妩抬头看着元锦，她不说话，仅仅这般看着，便叫元锦到了嘴边的辩解全都说不出来了。

她身上披了件厚厚的斗篷，一路从岳城快马加鞭赶过来，到这会儿她没歇息过，也没吃东西，她面色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

裴晏先前交代元锦的那些安抚的话全都被噎了回去，还不等元锦想好怎么宽慰，里间一个道兵捧着条被血浸成红色的布条出来，孟妩看着那血迹斑斑的布条，手越发捏紧了些。

元锦不忍地别过头去，眼眶跟着泛起红。

里头大夫急急惊呼，“摁住！一定要摁住！”

元锦来不及反应，跟前坐着的孟妩便已经直冲了过去，帘子被掀开在半空划拉了一圈儿，被帘子隔出来的这个小小的地方血腥气比外头更浓，大夫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道兵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