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后自己也不无辜，她这一死，委实算不上可怜。

“他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他自来就是要做活圣人的。弑母这种事，他不可能动手。”裴晏半靠在软枕垫子上笑了笑，“当初，沈家没了，他也是一样，痛苦极了，后悔极了，可他也不觉得这是他的错。圣人不会犯错。”

孟妩垂下眼，握住裴晏的手，“所以才有报应这一说。他中风了，太医也束手无策，阿娘说，他病得很重，日后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顶多，能开口说两句话。”

裴晏唇角的笑往下落了落，语气冷然，“他是死是活不打紧。但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就是在给旁人递刀子往东宫身上捅。”

孟二夫人递来的消息里自然提及了文王妃那个所谓的诅咒，孟妩也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裴晏。

龙虎山一道本就绕不开这些神鬼因果之论，几乎在孟妩说起这事儿的一瞬间，裴晏一颗心便往下沉了沉，这个所谓的诅咒，足够让沈欢搅起一番风雨。

偏生就这样凑巧，文王妃那句似是而非的诅咒，如今当真在皇帝身上应验了！

孟妩想到将会接踵而至的麻烦，便又是一阵头疼。

“若是换个时间，这两件事，哪怕前后个半年左右，那就件件都是极好的事。”孟妩抿了抿唇，小声道。

可这会儿，两件事凑在一块儿去了，那就谈不上是什么好事了。

“怕什么，还有我在呢。”裴晏直起身，目光落在孟妩脸上，仿佛当空皓月落入凡俗，染上了层层叠叠的柔意，他朝着孟妩笑起来，一片春和景明。

孟妩迎着他的笑，呆了片刻，忽的又扑在他怀里，闷声道，“那你可得好好儿的。”

裴晏顺势把手搭在她肩头，像哄凤哥儿一样轻拍着，软着声音道，“我从前答应你会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别的事都重要，我一直都记得。这几次，我不是一直都做到了？”

孟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他答应自己的事，确实每一件都做到了。

“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办法的。这么多年，多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有你和凤哥儿，我更不会轻易倒下。”裴晏扶着她的肩头，把她从怀里带起来，目光带笑。

孟妩吸了吸鼻子，依旧闷着声音嗯了一声，“圣上那边，怕是瞒不了多久。等消息一传开，沈欢估计要坐不住了。你说，文王妃那句诅咒，他会不会知道？”

裴晏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肯定道，“他就算不知道，也能编一个出来。这样好的机会，他不会放过。”说到这里，裴晏声音往下落了几分，“他的身体，也不能再拖了。在此之前，他定要把大周搅个天翻地覆。”

当初沈欢绑了孟妩，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想借此威胁裴晏，让裴晏接替他手上的事情。那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

孟妩直起身，抬手摸了摸裴晏的眼角，“他要是闹起来，那就是造反......欲之，他是沈家人，你......”

裴晏捉住她的手，斜睨了她一眼，“从他对你下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舅舅了。天底下姓沈的那么多，要都是沈家人，都是我舅舅，那凤哥儿过年得收多少的压岁钱？”

孟妩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衣襟，“裴欲之，你少耍贫嘴。”

裴晏眯着眼睛直笑，也不拦她，任由孟妩拽着他的前襟发泄了一通，而后才把人牢牢箍在怀里，贴在她耳侧道，“在我心底，你和凤哥儿才是我的家人。”

孟妩抬起眼看他，心底一阵酸涩，他幼时过得太苦，就连从前对他最好的舅舅也是别有所图。她得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不能让他像上辈子一样孤苦无依。

第643章 脓包

屋外，青墨站在屋外檐廊拐角处，捏着根不知从哪儿薅来的树枝，正逗着立在檐下笼子上的归一。

珈蓝拎着个大食盒绕过回廊走上正院前的台阶，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又默不作声地拎着食盒走到了拐角处，把食盒往长凳上一放，自己就坐在食盒边上，又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唉唉叹了口气。

大人和夫人又在屋子里说悄悄话了，这一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

“别看了，夫人和大人说大事儿呢，没一两个时辰是不会传膳的。先放着吧，一会儿还得叫蔷薇姐姐再做一份。”青墨睨着边上唉声叹气的珈蓝，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肉干喂到归一嘴边。

珈蓝一手撑着下巴，也抬头去看雄赳赳气昂昂的归一，“师姐，你说京城那边递来的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我看夫人白日里都心不在焉的，连小公子都没抱。”

往日里，凤哥儿来了上院正房，孟妩必定是要亲自抱着儿子四处走走，指着园子里各处亭台楼阁和那些花啊草啊的教他认东西，可今天，孟妩没再抱着凤哥儿出来四处走走转转，就连在屋子里，也是让丫头们陪着凤哥儿玩，她自己只坐在一边，时不时逗逗凤哥儿。

珈蓝好歹伺候了孟妩好几年了，虽说她猜不透孟妩心底的想法，但是琢磨琢磨孟妩的心情还是不难的。

她看得出来，孟妩今儿一大早就有些不大高兴。

归一这家伙一年比一年更能吃，一块肉干很快就被它给消灭了，青墨又抓了一块喂到它嘴边，一边逗着归一，一边道，“肯定是好消息啊！”

青墨说得肯定无比，珈蓝狐疑地瞅她一眼，“师姐你怎么知道？”问完这句话，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师姐，难道你偷看京城那边的来信了？！”

青墨把肉干往长凳上一放，抬手就照着珈蓝脑袋上拍了一掌，“怎么说话呢？你师姐我是那种人？”

珈蓝捂着脑袋往后躲了躲，“那不然师姐怎么知道是好消息啊？金嬷嬷说，是太后大行了，太后大行是好消息吗？”

珈蓝人又不傻，她知道京城那边递来的消息里肯定不只是太后大行这一件，可是夫人没告诉他们，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像寻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反正肯定是好消息！”青墨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想啊，咱们练了这么久的功夫，可不就盼着能派上点作用吗？我不喜欢在内宅里呆着。这不是说夫人不好，夫人对咱们都很好，可我就是，想把这身功夫派上用场。

你跟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你应该也清楚，各地其实不是那么平静。那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咱们大人和夫人娘家，又是一头栽进了东宫那边，东宫倘若有一点不好......”

青墨话音落下来，没好继续往下说，有些事儿，她们心底清楚就行，说出来，那是万万不行的。

珈蓝抿了抿唇，她知道青墨的意思，可她也不好接青墨这个话，她和青墨不一样，虽然都是龙虎山出来的，但是青墨是正儿八经的嫡传弟子，她不过是学了点皮毛功夫，因为资质不高，当初才会被送下山来跟在孟妩身边伺候。

就算真的有什么大事儿，夫人也不会让她往外头去的。她和青墨不一样。

“师姐，要是外头真打起来了，夫人在北地会不会不安全啊？”珈蓝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儿，问得格外认真。

“那当然不会！大人多厉害，怎么会让夫人陷入危险？再说了，你别总觉得闹起来是不好的事儿，照我看，闹起来才好呢。你不觉得现在的北地，就像个大脓包？你要是不挑破，它就一直都在，不能抓不能挠，看着不舒服，动一动，更不舒服。可你一针下去挑破了，不过是流点脓水血水，等伤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青墨也不好和珈蓝多说，就扔下这么一句，又接着拿起肉干喂归一，可归一又不是个好性子的，方才青墨扔了肉干，这会儿，它也记仇了，甭管青墨怎么哄，都不肯再吃一口，气得青墨直跺脚。

珈蓝回头瞥了眼依旧紧闭的房门，唉唉叹了口气，懒得再看这一人一鹰较劲儿，干脆拎着食盒折回去小厨房找蔷薇传话了。

裴晏和孟妩这一腻歪还真持续了小一个时辰，等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的时候，归一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青墨见云霓云裳进去了，自己也忙不迭拍了拍裙子上的肉渣，飞快蹿进了房里等着听吩咐。

隔天一早，和裴府隔了不远的杏花巷里，青卓脚步匆匆进了门，百结穿一身蜜合色褙子，随意挽了个发髻，头上什么也没戴，就这么坐在屋子里看账，听见脚步声，她放了账本抬头望过去，“怎么现在回来了？府上没有旁的吩咐？”

“有，就是接了吩咐才回来的。”青卓成了亲也还是那副少年模样，进门先接过百结递来的茶水一口闷了，而后挨着她坐过去，颇有些混不吝啬地拿脸蹭了蹭百结的脖颈。

百结也就嘴上说了他两句，手上却半点儿没动，反而还抬手给青卓顺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