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有心,好好照顾自己,那才是谢谢我呢。”金嬷嬷哎了一声,瞧见孟妩脸上难以掩盖的郁色,忍不住往她那边靠了靠,低声道,“是京城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寻常,孟妩可不会一大早就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凤哥儿出生以后,孟妩做了娘,比从前更懂得要好好调养身子。
孟妩低眉垂眼,看着手上的账册,声音轻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阿娘来信,说是太后大行了。”
金嬷嬷手一抖,两个装着香粉的小瓷瓶顺势落在地上,好在金嬷嬷弯着腰,瓷瓶落地的高度不算太高,也没碎,不过那清脆的两声响还是让人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云霓轻轻惊呼了一声,立马蹲下去收拾。
金嬷嬷僵着身子,微微扭过头,看着孟妩脸上的郁色,这回,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清楚二夫人的性子,若真只是太后大行了,二夫人不会急匆匆叫人送了信儿来,孟妩也不会这般发愁。
所以,京城那头,除了太后大行之外,定然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能让孟二夫人这般小心谨慎,又让孟妩这样担忧,这件事,肯定不小。不仅不小,估计,还牵连到了宫里,说不定,是皇上.......
“眼下没什么大事,不必太担心。不过,等朝廷遣使报丧的来了以后,咱们府上就得开始守孝。嬷嬷你这会儿知道了也好,这几天都约束着些府上的人,没什么事儿,就少往外头去吧。”孟妩放下账册,朝金嬷嬷说道。
“诶。”金嬷嬷喃喃地应了一声,顺手把桌上的匣子递给云霓,让她把那两个小瓷瓶放进去再拿进里间收好,等手上的东西没了,金嬷嬷才恍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她抬眼看着盘腿坐在炕上的孟妩,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宫里的事儿,朝廷上的事儿,她一个下人,哪里能帮得上忙?
也只能盼着老天开眼,别再磋磨人了。
大人这一趟外任本来就不同寻常,什么时候能回京,也还是个未知数,夫人还不知道要操心多少。
想到这个,金嬷嬷就心疼孟妩心疼得不得了,夫人做姑娘的时候,连京城都没出过几次,成日里也不用操心别的,顶天就是和二夫人拌拌嘴,再烦恼烦恼上学堂的事儿,哪里用烦心这么多?
虽说嫁了人是比不得还在闺阁的时候,但夫人这一嫁,真是半点儿清福没得享,先是在裴家那个烂泥窝子里熬了好几个月,后头好容易分了家,又马不停蹄地陪着大人来北地上任,倒也不是说北地不好,可再好,能好得过京城去?
孟妩来这里的头一个月,小脸都比以前糙了不少,金嬷嬷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如今瞧她吃苦成这样,哪里能不心疼?
朝廷里一出事,大人这任什么时候到头,又得另说了。
金嬷嬷说不出话来,只得瞧着孟妩,一声接一声叹着气。
好在没隔多会儿,奶娘就抱着凤哥儿过来了,金嬷嬷抱过凤哥儿,被他指挥着出去园子里看花儿和廊下挂着的几只八哥,暂时也顾不上旁的。
孟妩耳边清净下来,杵着下巴哀哀地叹了口气,太后大行算是预料之中的,可皇帝中风这件事,她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阿娘在信上说了关于文王妃的那句诅咒,若是换做旁人,大约只当成是一句笑话,听听就过了,可落在孟妩眼底,却大不一样。
她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对于这些神神鬼鬼之事,向来是不敢不敬。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皇帝中风这件事真是凑巧的,可外头那些人,能放过这个机会吗?
尤其是沈欢,他从前与文王私交最好,这些年,他隐姓埋名藏了许久,之前跳出来卖惨,不就是打着要替文王和沈家挣个公道的大旗吗?文王妃这个诅咒,他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那这件事就棘手了。
想到沈欢,孟妩还没怎么放下的那颗心又再度悬了起来,从第一次和这人打过照面开始,她就怕他,那双和裴晏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虽总是泛着笑,可是那笑却总叫人觉得寒意刺骨。
上辈子的事她到现在都还没琢磨透,这辈子,马上又要和沈欢对上了!孟妩轻轻咬了咬牙,想了会儿,叫了珈蓝过来,吩咐她去告诉长渡一声,这府上当值的护院,从今儿开始,再添一批人进来,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不能有误。
下晌,太阳落山之前,裴晏才回了府。刚进正门,便发现这府上当值的护院比早上要多了几个,他轻轻拧了拧眉,好看的桃花眼一眯,视线从那几个脸生的护院身上划过,最后一声不吭的进了内院。
珈蓝在二门垂花门处迎了出来,离着裴晏三两步,便急急屈膝见礼,“大人,夫人在屋子里等您。”
元锦闻言,适时地停了步子,没再跟进去。
裴晏脚下生风,步子踏得飞快,三两下上了台阶,又快步进了里间。
孟妩正坐在炕边逗着凤哥儿,听见小丫鬟的禀报,连忙起身往外迎,刚走没两步,就撞进了冲进来的裴晏怀中,周边伺候的云霓几个连忙低眉垂眼,只当看不见。
孟妩眼底满是眷恋,换做寻常,她都得羞得赶紧推开裴晏,可这回,她反倒是靠在他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心口,“总算回来了。”
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那阵如是我闻的味道,她便觉得安心了不少。
第642章 春和景明
她扑在裴晏怀里,如同乳燕投林,两手不自觉就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裴晏低低笑了一声,顺势揽住孟妩的腰,“我才出去了多会儿,你就想我了?”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孟妩立时想到了边上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两颊上飞起一抹红晕,急急伸手推开裴晏。
裴晏只笑,看她一本正经绷着脸回身坐在榻上,自己也跟了过去,顺手抱过正捏着个布老虎往嘴里塞的凤哥儿,挨着孟妩坐下,“怎么了?我回来晚了,夫人生气了?”
凤哥儿手上的布老虎被裴晏拿走了,这会儿只能捏着拳头往嘴里塞,那双和他爹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孟妩瞧。
“我没生气,你又说浑话。”孟妩一扭头,就撞进这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心头那些愁绪不觉散了些,她伸手抓过凤哥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笑着训他,“不许吃手手。”
凤哥儿瘪了瘪嘴,大约是被孟妩这样说的多了,如今虽然还是不高兴,但也没哭出来。
裴晏看着她凑过去逗凤哥儿,眼底也浮现几分笑意,他抱着凤哥儿和孟妩玩儿了一会,这才把凤哥儿交给奶娘抱回去,云霓几个小丫头也被他打发走了,屋子里没有旁人,他干脆探过身搂着孟妩半躺在炕上,长腿迈上来,懒懒散散地侧着脸去看她,“青卓说,是太后大行了。”
“嗯。”孟妩闷闷地应了一声,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裴晏说接下来的话,那些事,太乱,也太过难堪。
“是圣上动的手吧。”裴晏把玩着她耳侧的一缕发丝,话说得很是漫不经心。
孟妩顿了顿,支起上半身看他,“你都猜到了?”
也是,裴欲之,从来都聪明绝顶,这世上好像没有他猜不到的事。
孟妩翻身下炕,到圆桌边倒了半杯茶水,自己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而后才坐在裴晏的长腿边,低声把太子妃让孟二夫人带来的那些消息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
“......也不能说是圣上动的手,太后,身子本就不行了。去年冬天,太医就说过这点。”孟妩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又说不下去了,虽然不是皇帝亲自动的手,但总归他也没想让太后活着。
皇帝年纪大了,总念起从前的事儿,一提从前,就容易想到那位天之骄子一般的文王。他怨恨文王,也怨恨当初摇摆不定的太后,所以才去了慈宁宫......太后本就是强弩之末,皇帝去和她说那些话,和逼着她去死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