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叔死了,皇祖父病了,太后娘娘也一病不起......小叔叔说,这一趟他回了东宫,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手底下的内侍和宫女了,他会见到很多很多从前见过的、没见过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他们会对他笑,但却不一定会对他好。

还有皇祖父和太后娘娘,父王信上虽未曾明说,但太孙也知道,这两位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尤其是太后娘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所以父王和小叔叔才会这么着急把他往回送。他想到了小婶婶跟他说的那些话,她说,这京城,如今对东宫来说,可委实算不上善地。

这话太孙有些听不明白,可他也知道,小婶婶小叔叔从来不骗他。他们既是说了这话,那就证明是确有其事的。可是瑞王叔如今已经没了,京城里,还有谁对东宫有威胁吗?

太孙想不明白,越想,这脑袋越疼,到后边儿他干脆懒得多想了,只低头又抓了片山楂片塞到嘴里,使劲儿嚼了嚼。哎,反正,这次回了京,他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了,他得学好多好多东西,得做好多好多事儿,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陈家几位小公子见面了。

在太孙的一通胡思乱想中,陈家的车马一路到了城门,今儿在门口守城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按规矩查了路引,知道这马车上坐的是陈夫人,倒也没敢放肆,只等手下人都查清了点了头,他才隔着车帘子恭恭敬敬地道,“夫人,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这声音,太孙一听倒是来了精神,这声儿他认得!

这不是从前跟在赖成龙身边的那个锦衣卫小旗赖友吗?这个赖友一早就没了娘,三岁往上,他爹也没了,好在他自己够拼的,又有个生得如花似玉的妹妹,他把妹妹送了出去,借机攀上了赖成龙,讨了赖成龙的欢心,两家又恰好都是一个姓儿,赖成龙便对他多有提携。

不过,瑞王倒了,那赖成龙也应该跟着倒了才是,怎么这赖友却没事儿呢?瞧这样子,不仅没事儿,还像是找到了新的靠山,从锦衣卫脱身调到了五城兵马司来!这事儿,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

太孙虽然年纪小,但多少也能明白几分朝堂上各方势力相争的事儿,五城兵马司这头呆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赖友这身份,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看来这京城里的人,果真和小叔叔所说一样,不能只看一面。

太孙怔愣之际,这头陈夫人已经笑着和赖友说了两句客气话,这就告了辞,陈家的车马继续往前驶去。

陈夫人顺着帘子一角看着外头街市上热闹非凡的场景,笑吟吟地道,“这京城,我上一次来还是十几年前了,可惜这一趟来的匆忙,也不好去街上逛逛。”

“等往后一切平定了,夫人再到京城来,届时我......我让人陪夫人逛。”太孙愉快地笑了笑。

陈夫人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处,越发慈眉善目起来,连声说着好字,正巧这时候坐在外头的嬷嬷打了帘子进来,见他们二人笑得高兴,自己也跟着笑了笑,乐呵呵道,“夫人,方才阿武说,绕过铜锣巷子,再往前,约莫一炷香时间就能到曲家药铺了。”

把太孙送去曲家药铺,陈夫人这趟最大的差事才算完成了。

她应了一声,打发了嬷嬷出去,又拉了太孙的手,极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句。

其实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车轱辘话,太孙回来之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他说过这个了,可他依旧听得认真。

“小殿下你是个再懂事不过的。只一点,回了京,便不能像在北地那样肆意了,从前你年岁上小些,所以才能玩一玩儿,可如今大了,就不一样了。有些事儿,自己得在心上好好想一想,能不能做,什么时候做。”陈夫人也是真拿他当自家人了,才会说这么一番掏心掏肺的话。

太孙吸了吸鼻子,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他这趟回来,好像真的要面对大事儿了,小叔叔小婶婶,还有陈夫人,人人都告诉他,这一次,和从前不一样了。

马车在曲家药铺后头自带的小院儿里停了下来,太孙身边的内侍竹音打扮得和普通读书人无二,一早就从东宫来了这儿候着,他等啊等,直等到了望眼欲穿,才瞧见陈家的马车进来,当即便顾不得别的了,只手脚并用地扒拉到马车上,见陈夫人领着太孙出来,他立时就跪了下去,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太孙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曲辛从后头迎上来,急急朝陈夫人和太孙拱手见了礼,陈夫人年岁大了,倒也不用顾忌什么男女大防,不过瞧竹音那副哭得好不凄惨的模样,曲辛还是忍不住又气又笑,“行了,还不快起来,你别吓着夫人。”

太孙和陈夫人已经踩着凳子下了马车,闻言也笑出声来,指着竹音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哭成这样?”

竹音是打小就伺候他的内侍,这次去北地,他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走,竹音为此很是担心,就怕离了他们,太孙过得不舒坦,如今瞧见太孙哪哪儿都好,甚至还长高了半个头,竹音也就放心了许多,顺着他们打趣的话音站起身来,一边抹眼泪,一边上前去扶太孙,“小的是担心太孙殿下呢。殿下一路上可还好?是不是都累坏了?咱们快回去吧,太子妃娘娘一早就盼着您了......”

太孙一边笑一边避开了他的手,“我练过功夫了,哪里那么容易累的坏?”说着,又对曲辛道,“辛表哥,我就先回东宫了,陈夫人这边,劳烦辛表哥安排。”

曲辛心底满意他这份周全,看来去了一趟北地,太孙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他笑着点头应了是字,太孙和陈夫人行礼告了辞,也没多耽搁,转头坐上了另一辆马车,从后院儿左边的小门走了。

第599章 宫中内情

陈夫人这一趟也有的忙,按规矩她进了京,得先递牌子到宫里,至于宫里如今有没有人能有空召见她,那得另说了。

这些,曲辛都替她操办好了。

陈家在京城也有宅子,不过那是给陈氏的陪嫁,陈夫人一次也没去过,倒是曲辛,从太子那边领了接应陈夫人和太孙这个差使以后,他就先去孟家长房那边和孟藉打了商量,陈氏陪嫁的那套宅子,他也跟着孟藉去过几次,自然知道是在哪儿的。

既然人家陈夫人都尽心尽力把太孙送到了这儿了,曲辛自然也不好避开不管,他亲自带陈夫人去了陈氏在京城的那座陪嫁宅子,正好在那院子门前遇上了陈氏和孟藉夫妻俩。

原来是陈氏进京的时间比信上说的早了大半日,这俩人还没来得及去城门口迎呢,夫妻俩也没想到会是曲辛把陈氏送过来,孟藉忙上前和曲辛打了招呼,陈氏则是握着嫂子的手,泪眼汪汪地和人说起话来。

“怎么着?都还好吧?”太孙跟着陈夫人一道回京这事儿,孟藉略知一二,陈氏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这种事儿,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所以眼下孟藉也只能囫囵问了句。

曲辛颔首,瞧了眼已经被陈氏拉着进了门的陈夫人,这才收回视线,低低说道,“一切都好,夫人不识路,我们家铺子那块儿离城门最近,所以才找到那儿去问路,我也是顺道给夫人送了过来,你不用挂在心上。”

这不过是说给外头听的借口罢了,孟藉了然点头,没再揪着这事儿多问,他也知道曲辛还得去东宫交差,倒是没多留他,二人约了下次去赏云楼吃酒,这便各自散了。

这头陈夫人跟着陈氏进了正院,两个人在一处坐下,陈氏看着丫头们都退到了外间候着,这便急急地抓住陈夫人的手,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嫂嫂”,又道,“怎么会突然过来了,大哥不是说不想耗着了吗?绍庭......阿爹不是也说,累了吗?”

陈绍庭的横死,简直成了横亘在陈家众人心头上的一抹阴影。

陈家也不是没有人牺牲过,可是像陈绍庭那样无谓的牺牲,真是提一次,就叫人觉得可惜一次。

他分明可以不用死的,浅溪郡那一战,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大周内忧外患之下,才害了那些驻军们的性命。

死在敌人手上,那是保家卫国,是身为将军应该做的事儿,可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怎么想,怎么叫人不得劲儿。

陈氏是陈老将军嫡亲的女儿,她自然也懂阿爹的想法,所以在听到陈家又要重掌军权的时候,她自然是担心不已的,阿爹向来说一不二,当初既然说好了退下来,如今怎么又要改主意了?

虽说推的是二房三房,但那两支和陈老将军这一支也是同出一脉,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么多年,关系也极好。

推他们出来,这就代表陈家是真的改了主意了,陈氏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想不通阿爹这是怎么了,明明就是那样倔强的性子,怎么好端端的就变了想法?

现如今看见嫂嫂入京,她自然就憋不住了,拽着陈夫人的手东问西问,紧张都写在了脸上。

陈夫人握住陈氏的手,和她低低说道,“这一趟我来,也是阿爹的意思。咱们家,从小弟没了以后,手头上的权,也跟着没了不少,现如今北地十三郡官场变了天儿,陈家,也不能任由旁人来踩上一脚。

这次,推二房三房的人出来,也都是我们商量过了的,这些你不用担心,陈家没有被谁威胁。”

说完,又怕陈氏不信,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叠信,塞到她手上去。这是来之前,陈老将军和陈大将军亲笔写的,陈氏这个外嫁女在陈家的地位可不低,这一家子有什么事儿,也不能瞒着她,这信上写了什么,陈夫人自然不知道。

但看过信以后,陈氏显然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道,“嫂子这话说的,阿爹能被谁威胁?我可没这么说!”

“好好好。”知道这小姑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陈夫人笑了笑,没纠结这个,只转头提起了孟妩来,“你们二房那位大小姐生的凤哥儿,可真是可人极了!”

“是吗?我只在二婶儿那里见过几次画像,哎,可惜见不到真人,我那位二婶可要着急坏了!一天天的念着去北地瞧瞧外孙子呢,要不是宫里头......”陈氏话音落了下来,眉头蹙了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