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场,一瞧就是有人故意挑起来的,如今太子代为监国,裴晏就是太子放在北地十三郡的一只手,若真叫裴晏拿下了北地,在那里一手遮天,那太子可就真的手眼通天了。

如今太子还没登位,不过是代为监国而已,就已经开始提拔自己的人手,若真叫他牢牢掌了权,这朝堂世家,大概都要被翻一番了。能站在朝会上的人,哪个不是揣着颗七窍玲珑心?谁不想保着头上这顶乌纱帽?谁不想朱紫加身,加官进爵?

太子登位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不能大权在握。

要想不让太子大权在握,这个裴晏,也该压一压势头了。

几个言官痛诉了一番裴晏如何飞扬跋扈、如何不把人放在眼底,直说得唾沫横飞,一桩桩一件件,把裴晏说成了个无恶不作的混蛋。

赵池站在队伍末端,微微踮脚瞧着里头那几个上蹿下跳的老头儿,眨眨眼,又瞧瞧最前头稳若泰山的墨相和孟执书,又眨眨眼。

裴欲之怎么突然被参了?倒卖北地军需?这不是扯淡嘛?!

“太子殿下!臣有本奏!”赵池高举着笏板,跨到两队官员中间,直愣愣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吼起来,“臣要替裴四......裴晏说句话,他定然不是那样的人!请太子殿下明鉴!”

他这一声吼得响亮,前头齐刷刷转过来,几十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就连太子,也挑眉往这边看了过来。

赵三老爷拧过头去,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赵池一眼,这蠢侄子又是发的什么疯?他们府上如今可不比从前,就连大哥护国公都被削了差使罚了禁闭,赵家满门如今都夹着尾巴做人,他这是要做什么?!

赵池半点也不怂,直接无视了他三叔瞪过来的那一眼,举着笏板大声道,“太子殿下,臣愿意以项上人头替裴晏担保,他定然不会纵容兄弟做出倒卖军需这种事!请殿下明鉴!”

太子那对眉毛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瞧着底下愣傻的众位大臣,还有一脸认真的赵池,心底好笑不已,这叫什么话,朝堂之上说什么项上人头,谁要他的项上人头干嘛?

“好了。都别吵了。仇大人既然参了这一本,孤总不能不明查。北地军需事关重大,不可依一人之言便下定论。陈恪,你抽一队锦衣卫出来,配合刑部还有大理寺一起查案,十日之内,务必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嗯,还有赵池,你既有这份心,那孤就把这事儿指派给你,你做领官,统领调度锦衣卫、大理寺和刑部三方,若有一个不好,孤拿你是问。”

被点到的陈恪、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齐齐站出来领命,赵池也不甘示弱,声音响亮的接了差使,看得前头的墨相直摇头,赵家这小子,和他们家小七一样,是个傻人有傻福的。

下了朝,太子便去了皇帝那里,把今日朝中要事一一禀报了一番。

皇帝捏着眉心,青灰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耐,“北地军需这事,你怎么看?”

“回父皇,儿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既是仇御史提出来了,那怎么都得彻查一番。这幕后动手之人是不是裴家尚未可知,但有一点无法否认,北地军需定是被人给盯上了。事关边防大事,半点容不得马虎。儿臣已经挑了赵池主理此事,又有锦衣卫大理寺和刑部三方配合,想来不日便可查清事情真相,给北地众将一个交代。”

“嗯,说的也有道理。但这案子要查,北地那边军需也耽误不得,户部那边怎么说?”皇帝唉唉叹了口气,军需出了问题,这是大事儿。

“儿臣已经召户部尚书问过,年前户部刚拨了一笔银子修缮皇陵,如今,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父皇也知道,北地乃边防重地,军需费用向来不菲,何况兵甲武器之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打造出来的。依儿臣愚见,不若先由父皇领头,皇家出面,先把北地驻军的赏银发下去,稳定军心。至于兵甲武器,且等赵池那头查明,到时自有一番说法。”

皇帝满脸犹疑不定,太子看着,便又接话道,“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叫人封了临近的几个渡口,又急派陈恪搜城查找,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既动了这笔军需,想着倒卖赚钱,那这东西,定然还好好捏在他的手上。只要东西在,儿臣就一定能叫他完完整整的吐出来。北地那边,有宋祁和陈老将军在,儿臣会让他们先安抚军心。再者,历年来北地十三郡的军需都是最优最快送去的,今年暂且拖上一个来月,也还来得及。父皇只管放心,这事都是儿臣辖治不严才出的问题,等查明以后,儿臣自该担罚。”

第561章 气运差了

这话一字一言,都全然说在了皇帝的心头上。

他也不是怕担责任,就是他这身子,实在是受不起操劳了。太子既然暂代监国之责,那如今出了事儿,也合该是太子来负责的,不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不想出面,而是他出面,不合适。皇帝这般想着,面上不虞的神情倒是松快了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了太子的话。

“儿臣无能不孝,代为监国,居然出了这样的乱子。等案情查明、北地军需平安送到以后,儿臣自该向父皇、向天下百姓请罪。”太子双膝跪地,对着皇帝叩首,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他又常年都是病着的,肤色如雪,浑身透着一股羸弱之气,看着好不可怜。

皇帝点点头,唉唉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虽然在大事上还缺了那么点火候,但好歹算是个知错能改,也能拉的下脸来的,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朕知道你想把事情处理好,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听说,这几日各地报上来的灾情折子都按筐抬的?”皇帝皱起眉来,他身子还好的时候,大周可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灾情?

太子,始终还没到时候,大约是上天也觉得太子压不住这天下吧。

“回父皇,儿臣已经派明琅、曲辛等人前往各地赈灾查案。儿臣,有罪。”太子跪在地上,苍白的面上一片苦笑,像是无奈又像是可怜,瞧着都叫人心软非常。

“也不能全怪你,当初青空大师也说过几次,这天下的风调雨顺,都是和龙气有关。朕病了,这一病,龙气就弱了,你到底还是年轻,差了几分气运,压不住这大周江山。”皇帝眉间又是几分愁绪浮现出来,哎,他就知道,太子还是太年轻了。

“是,儿臣愚笨,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大周还需要父皇。”太子垂首,话音刚落下,便又急促的咳嗽起来,皇帝连忙让人扶了太子起来,看着太子身边的崔兴掏出药丸,伺候着太子服了下去。

皇帝瞧着太子依旧惨白的脸色,心底又是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他还能再活十几年呢,等这段日子熬过去了,自己身子恢复了些,这朝堂自然也就和往日一样了。他得好好养身体才是。

太子以一己之力揽下了整件事,又把过错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那他说的那些安排,皇帝自然也就不好拦着了。太子得了皇帝的首肯,也就没在宫里头多呆,借口身子不适提前告辞出了宫,皇帝也不好拦着。

崔兴半扶半抱着太子上了东宫的马车,自己则坐在车头上,死死盯着四周,直到车子出了禁中,远远儿地什么也瞧不见了,崔兴才缓和了脸色,伸手敲了敲车身。

车内,一向羸弱无比的太子坐直了身子,看着这个从车底钻出来的女孩子。

女孩子穿了一身黑,头发用一个同色发带高高竖起来,打扮得同那些护卫无二。

在车底趴了这么久,她衣裳头脸上难免都沾了些灰,不过那双眼睛却是亮堂的,她跪在太子跟前,先磕了两个头,这才道,“属下青墨,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笑起来,很是温润,先让她起身回话,但青墨没肯,太子也没再强求,只道,“是你们夫人派你来的?”

青墨点点头,这事儿瞒着谁都不能瞒着太子殿下,这是夫人的交代。她这一趟来京城,是替夫人和主子办事,也是替太子办事。

“北地军需的事是你去办的?”太子挑眉看着她,有人对北地军需下手这件事,昨儿晚上,他就接到了谍报上递过来的消息,是从裴晏那边送来的,说是年前便已经查出来了,不过碍着没查清楚,所以先没往他这里报。

太子倒是不介意这个,看了信,也只是笑,欲之这性子,还是喜欢一切都替自己安排妥当。

这是他的好心,太子心底都明白。

青墨觑着一脸笑意的太子,有些拿不准这位殿下到底在笑什么,但她也没敢多想,只摇摇头,老实回答道,“这事儿不是属下负责,京城这头,主子安排了别的人手。”

至于是谁,她也没明说,主子和夫人没交代这事儿要不要说,主子和夫人没交代的的事儿,她就只当做不知道。

太子也没追问,只点了点头,说道,“都处理妥当了?”

“是,”青墨应得干脆,“分了两批走的,一批从官道,随着夫人陪嫁在北地十三郡的药铺走货的车子走的。另一批是隔了一天才走的,顺主子的吩咐,从山间小路抄近道,大约会比药铺那批快个一天半天的到地方。主子说,这些东西会直接交到宋世子手上,到时候等案子查清楚了,就过到明路上来,再按着规矩分到各军营里。”

“欲之的安排,孤自然是放心的。”太子笑了笑,“你来这一趟有何事?就为了和孤说说那些军需的安排?”

青墨摇摇头,“也不是。是夫人吩咐属下来一趟的。这个,是小殿下这段日子的书画手稿,夫人让奴婢给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送过来。”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摞厚厚的纸张,双手奉上。

太子眼底有些水光浮现,最后尽数被压了回去,他接过那些纸,翻开看了起来。

青墨就跪在地上,轻声说着她这一趟主要的来意,“夫人说,过生辰的时候,小殿下不怎么高兴,但还是吃了一碗长寿面,又吃了好些点心,小殿下爱吃酥酪,夫人寻常不让他多吃,就过生辰那天,破天荒让他吃了两碗,又答应他,要替他送封信来给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小殿下才高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