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辰见此，便趁机和陈夫人说了声，连忙拉着孟妩到了隔间的耳房坐着说话。

“......祖母给我来了信儿，说我们家，不比从前了。祖母还叫我告诉姐姐一声儿，徐家出了大堂兄那样的糊涂人，早该从第一圈儿世家里退下来了。如今趁着这个档口，该退就退，该撤就撤，还能给徐家保留几分名声。若是再这么拉扯下去，祖父，日后也无颜面对徐家列祖列宗。”徐若辰说起家里的事，先前那种活泼便都散尽了，只剩下满眼的通红。

他们徐家是累世清流的世家，祖父更是兢兢业业了一辈子，谁想到，临老临老，偏生又出了徐言蹊的事儿！多亏大伯父醒悟及时，没叫大堂哥拉着徐家和瑞王共沉沦，也多亏了圣上和太子殿下心慈，念着从前的旧情，到底没把徐家如何。

如今只是撤了官，已经是极好的结局了。

徐家也不敢奢求旁的。

徐家想借机退下来，但圣上那头显然还有些不情愿让他们退下。这段日子宫里时常有赏赐进了徐家的府邸，皇帝身边的崔安也时常往徐府跑，就为了去陪着徐老大人说说话。

这些，孟妩自然都是清楚的。

“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太子殿下出面？”孟妩听了三两句话，便摸清了徐若辰话中弯弯绕绕的本意。

徐若辰脸色一红，点了点头，徐徐说道，“祖父年事已高，本来是早该致仕的年纪，又为了子孙后代重穿官袍。圣上虽然允了祖父请辞的事，但却还想着留用祖父……这一年多来，祖父看着老了七八岁还多，祖母也是心疼祖父。再说我大伯父那一房，如今算是彻底废了，往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也使得了。我父亲......姐姐也知道，我父亲不是个胸中有沟壑的，若是强行推了他坐高堂，那是害了我父亲，也是害了徐家。”

高官俸禄，一人之下，谁又不想呢？可徐老大人和徐老夫人都看得明白，知道徐家如今当不起皇帝这样的抬举，偏生这事儿又不能直接推拒了去，思来想去，只好绕了这么多弯子，让徐若辰求到了孟妩这儿来。

第547章 明君所为

这种事到底是朝堂上的事儿，是大事儿！徐若辰看孟妩没说话，心底的愧疚感顿时涌上来。

她往孟妩身边挪了挪身子，抬手握住孟妩落在膝盖上的柔荑，低声道，“这事儿是要叫姐姐和裴四爷为难了，我也知道这么说是不该，但是祖父祖母也是没了法子.......圣上那头，不肯放祖父告老还乡，祖母写来的信，字字如泣血，我，实在不忍心丢开不管。”

她是外嫁女，徐家二房又都迁出了京城，往后，大概也不会再回去了。徐老夫人若不是真没了办法，也不会写那封信过来。

徐若辰自小是由徐老夫人带着长大的，如今徐老夫人写了信来，她看得心疼极了，又怎么能抛开不管老人家的死活，只顾着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她也明白，这事儿牵扯到的人都不是小角色，一个不小心，裴晏和孟妩甚至太子都会受牵连。她心底觉得愧对孟妩，连带着说话声儿都小了许多。

“我知道，我知道。”孟妩伸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顺带拿帕子给徐若辰擦了擦眼角的泪，郑重地道，“你说的这事儿，我记住了。一会儿我就去信给欲之，再让他和太子殿下说一声。其实，徐老大人为大周操劳了这一生，世人都看在眼底。太子殿下也不会强求什么，你想想看，若是太子殿下真有意要让徐老大人留下，这会子往你们府上去的人，可就不止是崔安一个了。”

徐若辰不住地点着头，“太子殿下是个明君！”

孟妩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了摇头，“这事儿我替你去说，一会儿出了这道门，这话便烂在肚子里。”

“诶！”徐若辰见她肯帮忙，哪儿还有不应的话，又是哭又是笑地，一颗脑袋差点就点成了簸箕。

“瞧你这样，一会子出去了，陈夫人还不得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孟妩一边笑一边招呼百结，“去外头说一声，世子夫人泼了茶水，要借个地儿换身衣裳。”

百结打了帘子出去，两三句话的功夫，龚氏便让身边的大丫头领着人和东西过来，请了孟妩和徐若辰去后罩房换衣裳。

徐若辰的贴身丫头留在后罩房伺候着她重新换了衣裳，龚氏的丫头和孟妩见了礼，这就笑吟吟地退了下去。

“龚氏是个妙人儿。”徐若辰换完衣裳，净了面，一边擦着手出来，一边对炕几上坐着的孟妩说道。

她们两个人凑在一处半天不出去，隔了一会儿又说茶水打湿了衣裳，要找个地方换衣裳，若换了旁人，少不得要过来瞧一眼，但龚氏却没有，只派了个得体的大丫头带着他们去了后罩房，东西倒是准备的周全。

这样的体贴周到，让徐若辰止不住感慨，“都说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陈家有龚氏这样的媳妇儿，再添上福姐儿这样的媳妇儿，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陈家，确实是极好的人家。”孟妩捏着手中的粉彩杯子，低头喝了一口蜂蜜水，这才接着道，“你特意来这一趟，除了你们徐家的事儿，还为了什么？是宋祁有什么话要你跟我说？”

“还真叫姐姐说中了。”徐若辰把擦手的帕子递给自己的丫头，又挥挥手，把人打发下去，孟妩也朝百结使了个眼色，让人守在了抱厦门口。

到屋子里没了旁人，徐若辰才挨着孟妩身侧坐下来，低低把来意说了说。

瑞王这一遭身死，乱的可不只是京城。

尤其是皇帝那一道圣旨下来，人人都知道了陆深是深受皇帝看重的、年轻有为的大人，而先陆深一步来到北地的裴晏，地位就显得尴尬极了。

这份尴尬，弥漫在北地十三郡里，搅乱了某些人的心神。

这段日子，宋祁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的试探，话里话外脱不开裴晏和东宫的关系如何之类的话。宋祁本就和裴晏不对盘，两个人如今虽是合作，但总听人在耳边提起裴晏，宋祁也还是老大不高兴，每次都拉长了一张脸，有一句每一句地应着。

这份反应，落在有心人眼底，可就变了个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话多嘴碎的，曲解了世子爷的意思，往外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等传回我们耳朵里，已经变成了，裴四爷是遭了厌弃的棋子，东宫不管如何厉害，也不敢违抗圣命。说来说去，就是表明，这北地如今说了算的是陆深，不是裴四爷，还有些更难听的......”徐若辰想着外头传言的那些所谓‘裴晏不过是皇家丢出来给陆深铺路的一枚棋子’之类的话，抿了抿唇，到底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哎！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了。孟姐姐这么聪明人，想来也不用听个全乎，就能明白了。徐若辰一边想，一边拿眼睛觑着孟妩，见她脸上果然浮起几分冷笑，又忍不住暗自打了个激灵。

都说这夫妻相夫妻相，孟姐姐和裴四爷成亲时间越久，她瞧着孟姐姐，就越发像是瞧见了那位笑面狐狸裴四爷。

“陆深这是闲不住了，手还伸得挺长。”孟妩不客气地点破了这场舆论之后的黑手，眼底也带了几分冷意，“他做这些，是想借众人之口把欲之压下去。可也不瞧瞧他能不能扛得起北地这面大旗！”

徐若辰不住地点头，“这话，世子爷也说过。”

不止这句，当时宋祁还说了，“老子是看不上裴四那个狐狸，但那个陆深，又算什么玩意儿？裙带关系堆砌起来的角色，还真当自己有什么大能力了？想利用北地守军作乱，也不看看他算个什么东西！”

当然，这话毕竟不是什么好话，徐若辰可不敢说给孟妩听。

“行，我知道了。他要玩儿，我和他玩玩儿就是。”孟妩放下杯子，欲之向来都是直来支往，用口舌之争来抢占先机这种事儿，他不会做，也不屑于做。既然如此，那就由她会会陆深好了。

第548章 环环相扣

徐若辰听孟妩这么说，顿时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孟姐姐一向厉害，她既然猜到了是陆深在捣鬼，那这事儿孟姐姐肯定有法子处理。

不过外头的事儿解决了，他们家里，可还剩下一遭呢！徐若辰想想那人无赖的样子，忍不住错了错牙，“还有，就是裴四爷身边那位先生，姓百的那位，他好像是咋浅溪郡替裴四爷办事儿来着。听说了传闻之后，便收拾了行李，带着人，直接住进了世子爷在浅溪郡的营帐里.......”

这话她说的有些吞吞吐吐，不是她害怕，而是她委实不知道该怎么给孟妩形容百晓生那副尊容做派！

想到百晓生大喇喇地岔开腿坐在宋祁身边，和宋祁同吃同住，就差在一个床铺上睡觉了！这事儿，徐若辰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位怎么说都是裴四爷身边最得用的人，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混不吝啬的啊！

徐若辰脸色犹如倒了的漆盘，五彩斑斓，看得孟妩好笑不已。

见她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孟妩便笑着接了话往下问，“他是不是耍混装无赖，还说什么，他是裴四爷身边的人，他现在和宋世子亲近，是叫别人都看看，看看他们四爷和世子关系好极了，才不存在什么宋世子背地里捅刀子的事儿，也是要给别人知道，世子爷是站在四爷那头的！是不是这样？”

徐若辰看着孟妩，惊讶得一张嘴几乎合不拢，“孟姐姐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