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没想着对孟妩说这些。一来是因为他清楚孟妩是个什么性子,若是说了,她难免会觉得心有愧疚,毕竟当初她受那个梦影响太深,总不自觉把东宫出事的缘故归结到梦中那个从未露面的幕后之人身上;二来,她现在又怀了身子,他不想叫她太过操劳。
可她还是知道了。
瑞王那人最是耳朵软,容易被旁人三两句话说动。解五娘子和孟妩说的那番话,看似随意,可如今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别有深意。那样的话,只能是墨家那位三爷或者是墨相暗中递过来的。
瑞王,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裴晏目光沉沉,紧捏着折扇的手不自觉收紧,扇骨将掌心硌得生疼。孟妩瞥见他青筋暴起的手,忍不住双手握了上去,轻声道,“欲之,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做的那个梦?”
裴晏的眼神有些暗意,他没接这个话,只顺着孟妩的话音点了点头。
他记得那个梦。梦里东宫出了事,可孟妩说过,她并不知道谁是在梦里对东宫下手的人。
“张天师曾经告诉我,过去就是过去,不可深究。我的那个梦里,世人都不知道是谁对东宫下了手。可这并不证明,现实里也会是那个梦中的凶手对东宫下手的。”孟妩苦笑了一声,望着裴晏道,“是我自己太过一叶障目。天师所说的不可深究,只是想让我不要把梦当成全部依托,可我却没有能听进天师的话。看样子我是不再依靠梦境,可实际上......我下意识觉得只要防住梦里可能会对东宫有危险的人,那么梦外的东宫就不会出事。”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丢开了上辈子的事情,可事实上,她还是被上辈子的惨剧深深束缚其中。
裴晏瞧着她,忍不住出声道,“这事不怪你。”
孟妩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五娘子今儿和我说那些话,怕是京城那边有心提醒。”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叹了口气,“欲之,瑞王要争那个位置,他就极有可能对东宫下手。不能以过去之事,来断定未来之事。”
也许因为她的重生,把瑞王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动手的境地呢?他们又不是瑞王,自然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裴晏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放心吧,他不是什么聪明人。我会去信给殿下再提一提这事。你别太伤神。”
孟妩摇摇头,她没法儿不担心。“他若是想动手,那最好的时机就是......”
“万邦来朝。”裴晏和孟妩对上视线,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裴晏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偏了偏脑袋看着孟妩笑道,“你看,我就知道簇簇你最聪明不过。放心吧,只要我们做的准备够周全,瑞王绝不可能成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辈子若对东宫下手的人是瑞王,那么于东宫来讲也是好事一桩。毕竟一个瑞王,比起上辈子那个隐在后方直到最后都没露面的人物来说,还是好对付多了。这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带来的影响吧......因为孟妩的重生,导致瑞王一脉越发不受皇帝待见,他的名声也不如上辈子那般好,不再是所谓众望所归的存在。
人被逼到一定地步,说不准,还真会脑子一热干出什么荒唐事来。尤其,是瑞王这样极容易被挑拨的人,他会因此对东宫下死手,也能理解。
裴晏所想的,孟妩基本也都想到了,她听着他那句夸赞的话,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郁结的心情也跟着晴朗了几分,“说的不错,一个瑞王,还真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心头松快了不少,可还没忘记叮嘱裴晏,“那也不能太轻敌!”
裴晏哼了一声,算是答了她的话。手顺势握上她的手腕,眼底笑意沉沉。诚如簇簇所言,他们不可轻敌。
也许,京城那边的暗线也该出动了。
第446章 郁闷的孟太师
京城 西府孟家
孟妩怀了身孕的消息才传来,孟二夫人便激动得落了泪,唐清姿在边上又是笑又是劝,好容易把孟二夫人给哄好了,婆媳俩便立马叫人开了大库房的门,忙着给孟妩挑补品去了。
不过这事儿嘛,有人欢喜有人忧。孟家上下都替孟妩高兴,除了孟太师这个做爹的。
孟二夫人这两天都忙着给女儿和女儿肚子里的小家伙收拾东西呢,她人虽然不能过去,但是该带过去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能少!孟府上院里忙成一片,谁都是顶了一张笑脸,在这场面下,孟太师就显得格外招人烦了。
孟二夫人最见不得他在家里头摆张臭脸,这不是耽误自己办事儿嘛?干脆挥手打发他道,“你去东宫陪太孙殿下说说话,实在不行就去找墨相墨三爷喝喝茶,别搁这儿当大佛了。还挡着我的道。”
孟太师就这么被赶出了自家大门,他也拿孟二夫人毫无办法,只气得在门口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这才气呼呼地甩袖去了东宫。
东宫清心殿里,太子也正看着桌上一堆上好的笔墨纸砚思索着,听人说孟执书来了,忙抬手让请人进来。孟执书一脚刚踏进清心殿,还没来得及弯下腰去给太子请安呢,就被太子拽着胳膊拖到了长案边上,“快,太师来的正好,快瞧瞧这几方墨,哪个好些?还是全都包起来?”
“殿下要给太孙殿下挑礼物?”孟执书扫了一眼,那长案上摆着的可都是好东西,其中还不乏前朝古物,寻常都不见太子拿出来,可见这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
“不是,这是给欲之和簇簇备下的,簇簇不是怀了身子?小孩子用的东西太子妃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也没什么能送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前皇祖父赏给我的,我也没怎么用过.......”太子说着,瞧见孟执书逐渐拉长的脸,话音立时一顿。
他真是糊涂了。孟太师本来就对欲之多有不满,当初成婚的时候因着欲之媳妇儿年纪小,孟太师为这事儿还特意拉着欲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结果才去了北地没多久,欲之媳妇儿就怀了身子!这事儿孟太师一定不乐意极了,他得想想办法,帮欲之在孟太师跟前说两句软话才是。
太子一边想一边把先前的话都咽了回去,朝崔新使了个眼色,叫他把桌上这堆东西都撤了下去,又笑着请虎着脸的孟执书坐下喝茶,“太师尝尝,这乌龙茶是前儿个田家送来的。”
孟执书心底烦闷极了,可太子毕竟是太子,他总不能给太子甩脸色吧?他只得端起那茶水喝了一口,茶香入口,沁人心脾,倒真叫孟执书心情舒畅了些。
太子一直觑着他的表情,见孟执书脸色比方才好了一些,便笑着道,“这茶是好茶,可惜太子妃不爱饮茶,我一个人也喝不下那许多。崔新去准备两份,一份给孟太师带回去,另一份给墨相送过去。”
“是。”崔新满脸笑意的答应了一声,这就躬身退了下去。
俗话说吃人手软拿人手短,更何况他拿的可是太子的东西,孟执书倒是不好再板着一张脸了,忙起身拱手道,“那下官就多谢殿下了。”
“太师不必如此客气。”太子依旧是一副温润无比的笑意,见孟执书脸上的怒意明显消散了许多,他那颗心也就渐渐落了回去,十分流利地转了话题和孟执书说起裴晏信上提到的瑞王和裴家一事。
“我想了想,也觉得欲之说的很对。这些年来,瑞王对我的怨恨岂是一朝一夕能化解得了的。”太子低下头笑了笑,雕龙玉冠压在他的头顶,仿佛顶了块巨石一般,压得他连语调都显得微弱了好几分,“父皇总让我们兄友弟恭的相处,可我和他之间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是仇敌。他要杀我,也是应该的。”
有时候想一想,太子都觉得累得慌。他也想过退缩,也想过就此放弃,拖着这残病的躯体,找个世外桃源,和太子妃还有孩子们避世多好。可这种念头也只是一瞬间浮现,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能走,也没法儿走。他出生就被立了太子,在他身后,是东宫上下数百条人命,更是有像孟家墨家一样的世家大族在等着他走到那个位置上去。所以,他没法儿退,一旦退了,他和他身后的所有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孟执书看着太子,喉咙里多少有些发涩,他有心想安慰太子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来,有些东西,也不是他一两句话能带过去的。圣上、太子以及瑞王之间的亲情,更不是他能置喙的。
“太师不必多言。”太子语气平静非常,唇边的苦涩也被淡笑掩盖住,“我想,就按着欲之所言去布置吧。万邦来朝那日各守卫军换防一事,还是交给太师来安排。”
原本这个事情他想交给田将军来办,可接到裴晏的来信以后,太子瞬间就改了主意。田将军虽好,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人。
田将军向着父皇,但父皇不是他一个人的父皇。
孟执书收敛了情绪,低低答应了一句。
太子笑了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太师。秋猎开园以后,我想让冀哥儿跟在太师身边。”
“殿下!”孟执书皱着眉,心里突然有些惊慌,难道是裴晏和太子提前知道了什么?他忽而有些心痒难耐,真想把从北地寄来的那封信拿过来好好瞧瞧这其中有多少猫腻。可裴晏只给太子写了信,那信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除了太子没人清楚。
太子这样的话让孟执书颇有些担忧,他咬了咬牙,第一次抛开臣子的身份追问道“可是欲之那边和殿下说了什么?若是欲之真算到了什么,殿下应该告诉下官和墨相一句,这样我们还能商量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