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而言，裴晏是个极好的人。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上辈子的裴晏帮她给孟家报仇雪恨，让苟且偷生的她心底的罪孽得以减轻了几分。这辈子的裴晏给了她无条件的信任，又给了她一个温暖无比的家。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世间最好的人。

“簇簇。”裴晏眼眶骤然一红，连声音也不觉带上了几分哽咽，“嗯，所幸我还有你。”

他自认不是个好人，从前在龙虎山上，师父教他们功夫的时候，就说过他杀性太重，若是控制不住，日后定然会成为祸患。下山以后他时刻谨记师傅的教诲，可朝堂风波诡谲，容不得他有半分心软。

他不能心软，也不敢心软。

朝堂上的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怕是为了东宫，他也不能手下留情。

“师傅说，我的命格不好，主煞星，一旦稍有不慎，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所以当初师傅不想放我下山。”裴晏笑了笑，笑意里夹杂着几分自嘲，“可是殿下需要我。我求了师傅好久，在师傅门前跪了三天......后来师娘告诉我，那三天里师傅都在给我卜卦，他老人家用了三天，给我算出来了一线生机。”

孟妩用手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没说话。天道之事，她向来不懂，可是重生以后，她对这些东西总有种莫名的敬畏。青空大和尚也好，张天师也罢，他们都清楚她的来历，她不敢不信天道。

裴晏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柔声道，“师傅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成为杀虐源头，更怕我就此沦为千古罪人。我曾经也想过我会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所幸我遇上了你，”裴晏往孟妩腹部瞄了一眼，笑意温润，“起初不过是看你小小年纪又装出一副老沉的样子，觉得有趣，想逗逗你。在三思堂里让你做功课，也是有意想逗你的。”

“我就知道......”孟妩忍不住嘀咕起来，她就说，哪儿有裴晏这么尽职尽责的先生！

裴晏轻笑了一声，“虽如此，但三思堂里属你最聪明，这话可是我的真心话。”

“头两次，你到臻品轩去和牡丹谈生意，我就在想，为什么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多心思？我让牡丹帮你，一方面也是存了些试探的想法。”裴晏捏了捏她的手，桃花眼里泛着点点笑意，“前头曹宣对你有想法，我知道。再然后就是你和宋祁定亲的事儿......”

“那事情不过是宋老夫人和我阿娘剃头挑子一头热，八字没一撇。什么叫定亲那事儿！”孟妩立时驳了一句，外头不知道是谁乱七八糟传了一堆话，说裴晏和宋祁之间有夺妻之恨，孟妩也不是没听说过，可她全当笑话，过耳就忘了。

但这话从外人那边传出来和从裴晏口中说出来就是两码事儿了！孟妩瞪着他，一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裴晏忙拱拱手告了饶，又叹气接着道，“走了个宋祁，又来了个姓徐的......那时候听说解五娘子请你们到庄子上玩儿，说是姓徐的也在。”

孟妩微微蹙着眉，要说徐言蹊对自己的那份情谊有多深多重她实在不敢苟同，可现在因为她的拒婚，徐言蹊连带着徐家长房已经站在了东宫的对立面上，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那时候用了两匹汗血宝马收买了墨七，才叫他带着我一道去了解家的别庄。”裴晏竖起两根指头，在孟妩跟前晃了晃，他说的平淡极了，却又不免带了一丝不满。

第436章 改变，是好事

姓徐的不是什么好人，他对簇簇心存不良，自己当初可是一眼就窥破了。想到姓徐的居然还私下叫媒人上过孟家的门，裴晏心底就百般不舒服。

他不过是靠着徐长理和徐老大人的扶持才勉强有几分出息，这样的人，也敢肖想簇簇！

孟妩啧了一声，难怪他和墨七突然就交好了，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裴晏摊了摊手，“说来奇怪，我自小就知道该怎么控制情绪，唯独在你跟前，我总想逗逗你，一不自觉就会被你带偏了。”

这话转的突然，孟妩有些跟不太上他的思绪，“什么叫被我给带偏了！？”

“你让我变得不像从前的我。”裴晏言简意赅，虽然是笑着的，可眼底却浮出几分一闪而过的迷茫，“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家寡人的结局。替殿下鞍前马后，算是报恩了吧。我从未想过自己应该要怎么活着，下山之前，我和师傅发过誓，说我肯定不会滥杀无辜。可这个誓言，在我下山的那天就破了。有人派刺客刺杀我，人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好在我往日里没偷懒，功夫学的还不错，没叫他们得逞。”

他一句话带过，把多年前这桩差点儿要了他性命的事情说的轻巧非常，可孟妩却知道，那件事绝对不是如他话中所说的那么简单。裴晏的过去，她听阿娘讲过一些，也从阿雅表姐那里听到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可每次听他若无其事般的提起来，她总是会心疼不已。

她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轻轻摩挲了两下。

裴晏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抬头迎上孟妩心疼的目光，轻笑道，“不过那都过去了。后来我遇见了你，娶了你，我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除了帮殿下登位以外，我找到了我活着的另一重意义，那就是你。簇簇，我想，师傅说的那一线生机，就是你。”

师傅说，他下山是一场劫难，挺不过去，那就是天下浩劫，朝廷动荡。而那一线生机，是化解这场劫难的关键之点。裴晏现在坚信，孟妩就是师傅口中所说的一线生机。因为她，他才会在行事之前多思考一瞬，也因为她，他才会变了这么多。

这种改变，或许是好事。

“多谢你，簇簇。”裴晏握着她的手，视线再度落在她的腹部，笑意比方才更柔了几分，简直要从眼底溢出光来，“也多谢这个孩子。”

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个有家的人了。

孟妩忍下心底的酸涩之感，噗嗤一下笑起来，一把拉过裴晏的手，直接把他的手心摁在自己的腹部上，“大夫说，现在还没有三个月，我之前食不下咽，也都是他惹得祸。”

裴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整个人仿佛被刀架在脖子上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只愣愣地半弯着腰看着自己的手，紧张万分道，“伤着你没有？我手上没个轻重......”

“伤不着我。”孟妩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柔的笑意，“你说要谢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裴晏盯着她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点着头。别说一件事，现在就算十件事、一百件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往后行事，你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孟妩坐直了几分身子，锦被顺着她的动作往下坠了几分，她也没搭理，只盯着裴晏说道，“对我和孩子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好。”裴晏到底没忍住，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孟妩的肩上，脑袋在她肩颈处轻轻拱了拱，仿佛撒娇一般，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孟妩也由着他，一手落在他的发间拍了拍，他喊一句她就答应一声，直叫裴晏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

孟妩有喜这事儿先是只有百结云裳两个贴身伺候的知道，金嬷嬷看得极严，等孟妩身子养得差不多了，这胎儿也将近三个月，快要坐稳了，金嬷嬷从大夫那边讨了示下后，才允许把这事儿往府上其他人那边传了传。

事情传出去以后满府上下自然都乐呵坏了，青卓元锦几个并那些小道士趁着裴晏心情好，没少在他跟前讨赏，内外院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知道孟妩如今更金贵了，不敢到她跟前乱来，但却也趁着热闹凑到了金嬷嬷跟前讨了不少赏。

隔天一大早，珈蓝蔷薇领着几个小丫头挤在外间的抱厦里，蔷薇先踮脚往那厚重的锦缎帘子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拍着心口后怕一般说道，“还好那天夫人是靠在榻上的，百结姐姐又发现的及时。夫人醒了没？今儿没什么大反应吧？”

云裳正好掀了帘子从外头进来，闻言便笑着答道，“夫人醒了好一会儿了，没什么大碍，眼下大人还在里头呢，都小点儿声。”

一群小丫头七嘴八舌的答应了一句，脸上闪着兴奋的红晕，百结站在最前头，唇边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却还是强行板着一张脸，指着这群小丫头训道，“都过来做什么，外头不要人当差的？夫人如今正虚着，可不能叫你们这群小丫头给惊到了。谁叫你们过来了，真是没规矩。”

“不会耽误差使的！”蔷薇笑眯眯接了一句，顺带毫不犹豫地卖了队友，“我们都安排好了才过来的，是情客那妮子跑去传的话！”

“我就知道是你。”百结曲起指头轻轻敲了敲情客的脑袋，情客哎哟一声，缩在云裳身后笑道，“这是大喜事儿，我娘说了，诊出来喜脉就得要人热闹热闹，压一压，这样胎儿才坐的稳妥呢！”

“我刚还叫人给青墨姐姐传了话，她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要是知道夫人有喜，恐怕立马就得飞回来夫人身边伺候！”珈蓝扬着唇，夫人有喜了，他们满府上下都高兴得不行。

“人家都是大胖小子来压，谁要你们几个小妮子！”百结简直哭笑不得，又指着蔷薇手上那一个巨大无比的食盒，“这又是什么东西？”

第437章 牵红线

“都是补身子的，时间太赶了，奴婢就做了这些来，一会儿问问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再回去做！”蔷薇爽朗一笑，知道夫人怀了身孕，他们几个都高兴坏了，同时之前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都放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