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张胜的意思，四爷定然是知道了他们这些人在背后搞得小动作了，从前四爷可从没对他们这批人这么绝情过，可这次却遣散了那么多沈家旧仆.......一想到四爷的手段，张胜家的就忍不住冷汗直流。

“哎，咱们到底没真做出什么事儿来......四爷也说了，离了裴家，往后咱们只要过好咱们的日子就行了。”张胜几句话里透着几分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意，他媳妇儿听得越发惶恐，呆愣之余，只能木木点了点头，再也不敢再提闹事儿了。

距离裴家西角门不远处的街口，一穿着布衣头戴两根包银簪子的年轻妇人探头探脑地往裴家门口看了许久，好容易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乞丐从另一侧穿过来，妇人顿时双眼放光，抬手朝那小乞丐挥了挥。

小乞丐步履蹒跚走到她跟前，叽叽咕咕说了两句话，那妇人的脸色随着小乞丐的话音越来越白。

那小乞丐似乎有些不满，伸出黑黝黝的手在她那身洗得泛白的青布袄裙上抓了一把，她才猛地回过神来，颤颤巍巍从荷包里掏了一块碎银子把这小乞丐给打发走了后白着脸接连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拎着裙子想扭头往回走。

然而还不等她冲出街角呢，那街口处便乍然出现了两个身形高大的小厮，正笑呵呵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李氏，四爷有请。”其中一个略黑些的小厮往前一步，朝那年轻妇人微微拱了拱手，声音平缓却又带着不容任何人拒绝的语调说道。

年轻妇人拽着衣襟，挪着步子往后退开两步，惊恐非常地瞪着眼前这两个小厮，一面摇头一面颤颤巍巍地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打听了两句府上的消息而已，我没有干什么坏事儿.......”

“有什么话，你还是到四爷跟前去说吧。”另一个小厮却显然没有前一个那般好脾气了，见她还想往外跑，便直接伸手将人拽了回来，那年轻妇人一声尖叫还卡在喉咙里呢就被小厮这么一手刀敲得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抬着这年轻妇人的头脚，身手矫健的消失在了转角之处。

裴府上院正厅里，孟妩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正捏着火折子，歪着脑袋靠在小熏炉边上点安神香，她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体力大不如从前，这虚汗也是一阵接一阵的往下落，先头穿出去的那身袄裙不过半日就已经闷出了一身汗来，好在今日也没别的要紧事，她才能赶回来重新换一身衣裳。

大夫看诊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该吃的药她一直都吃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换个大夫瞧瞧.......安神香的烟顺着熏炉飘上来，孟妩轻轻吹熄了火折子，转身回到窗边摆弄起裴晏让人给她特意弄来的两盆墨菊。

金嬷嬷走到门帘底下，先深吸了两口气，压住了心底几分愤愤，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扯出一抹笑，这才掀帘子踏了进去朝孟妩见了礼。

“人送走了？”孟妩回身望着一脸干笑的金嬷嬷，一边示意她在小凳子上坐，一边笑着问了句。

金嬷嬷依言在距离孟妩跟前两三步远的小凳子上坐下，一边叹气一边道，“送走了，那张胜倒是比他媳妇看得清楚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和他们谈过，那两人来了以后，倒是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没再出什么乱子。”

“青卓回来的正是时候，那几分放良书也来的凑巧。欲之定是他们谈了谈的。”孟妩对百结招招手，示意她给金嬷嬷看了茶，“他们既是走了，这府上空出来的位置，该添补的也得添补，人手安排齐整之前，你这几日都多劳累一些，把府上的事儿盯紧了，我担心有人趁机乱来。”

金嬷嬷答应了一声，满眼心疼地道，“夫人放心将养着身子，也别太操劳，府上的事儿有老奴看着呢。”

第419章 金嬷嬷的担忧

她看着孟妩如今这虚弱的模样，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夫人从前虽说身子也弱，可在太师府上一直都是娇养着，从来就没有这样过，这还是孟妩头回虚成这样，偏生大夫那边还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这样一直拖着，只说是养一段时间就该好了......

可说是这么说的，但养了几天也不见效！她老人家是看着孟妩长大的，说一句托大的话，她是把孟妩当成自家小辈来看待，眼瞅着她这病歪歪的模样，金嬷嬷又怎么能不担心？这一担心，嘴边上叮嘱的话就少不了。

孟妩极有耐心地听金嬷嬷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接着话音往下道，“嬷嬷也别太担心，大夫也说我好着呢。”又顺着金嬷嬷的话安抚了她几句，接连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太过操劳，这才把她的情绪给稳了下来。

金嬷嬷唉唉答应了一声，瞧着孟妩那还有些苍白的小脸，心疼道，“这几天时间，真是把从前没见过的、想也没敢想过的事儿给经历了个遍！这可不能叫二夫人知道，否则还不得给她吓出个好歹来。”

孟妩抿着唇笑了笑，朝金嬷嬷眨眨眼，撒娇道，“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儿了，就没必要告诉娘亲，她毕竟远在京城，这事儿告诉她也只会给她徒增忧虑。”

“老奴知道。”金嬷嬷放了茶盏，压低了声音拧眉道，“只是也不知道圣上那边是个什么意思，那沈欢，摆明了和朝廷过不去，他都敢干出绑架夫人这样的事儿来了，下一步他还想做什么？朝廷那边当真就这么放着他，由着他胡闹不成？”

照理来说，这朝中大事儿不该她一个做奴婢的插嘴置喙，这次孟妩被绑真真是把金嬷嬷给吓到了。她不懂什么派系争斗，更不懂皇帝在想什么，怎么就能放着那么一个危险人物在外头晃悠这么久呢？“还说要派人过来，这北地十三郡从前不见朝廷接管，这么多年早都成了地头蛇了，朝廷这时候派大人过来不说，又接二连三派了那么几个钦差，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胡闹！后头这半句话堵在金嬷嬷嗓子眼儿里，到底没敢往外蹦，虽说人在北地，可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否则哪天自己因着说错话招来什么祸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话虽没说完，但孟妩也知道她的意思，可这事儿，她除了摇头，也答不上旁的话。“圣上的心思谁都别想猜，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谁又是个简单的？他要派人来就派过来吧，至少在沈欢倒下之前，朝廷里来的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倒也是，金嬷嬷听得直叹气，“原以为夫人从裴家那个狼窝子一样的后院脱身出来，后头日子也就好过了，没成想连西直门宅邸都没住热乎呢，转眼就跟着大人来了岳城！沈欢的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京城里也不平静，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

金嬷嬷越说越难受，越说越心疼。孟妩一及笄就嫁给了裴晏，小小年纪要面对这么多事儿，她光是回想一番，都觉得心疼极了。

“总会过去的，再说了，有嬷嬷和百结云裳陪着我，在哪里都一样。”孟妩听她说起自己的委屈，忙握住金嬷嬷的两只手，又轻声细语地安抚了她一番。

“是呢，老奴一直都陪着夫人，府上的事儿，有老奴看着呢，夫人大可放心养身子去。”金嬷嬷抬手抹了把眼角，一抬眼瞧见孟妩神情已经是疲惫非常，她连忙收了后续的话，先给孟妩说了告退，孟妩也确实有些乏了，倒也没拦着她，只目送着金嬷嬷出了门，便歪在炕桌上眯着眼睛歇了歇。

待是出了正厅门口，金嬷嬷便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里间，眸中露出几分疑惑，她朝外间的云裳招招手，两个人穿过抄手游廊，在那拐角的亭子里停下脚，金嬷嬷四下看了一圈儿，这才拽着云裳藏到树荫后头，低低问了问孟妩这几日的饮食起居。

云裳心下疑惑，却也还是老老实实把孟妩的吃食和起居都事无巨细地答了一遍。“......该吃的药一样没少吃呢，就是这身子还是没调养好，大人每日都要过问一遍夫人的食谱。可夫人这......许是当时受了惊，一时半会儿的养不回来，”云裳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话，抬头瞥见金嬷嬷一脸说不出来的情绪，心头的不解更甚，忙追问了句，“嬷嬷怎么想到问起这个来？”

照理夫人的饮食起居，对金嬷嬷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何必把自己拖到这没人的地界上来打听？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金嬷嬷嘴上这么说着，脚步不停地迈着步原地来回转了好几圈儿，随后拽住云裳的手，慎重非常的交代道，“你和百结两个多注意着夫人这几日的状态，时时刻刻都不能叫夫人身边离了人，再就是，看着大人点儿，夫人身子不好，可别叫大人乱来。”

云裳脸色腾的一红，呐呐答了一声知道了。

“哎！”金嬷嬷叹了口气，一时间脸上神情五味杂陈，“回去吧，今儿大人回来记得多看着些！夫人身子正虚着呢，可不能像昨儿一样叫他们乱来了。”

这毕竟是主子的房事，被金嬷嬷这么一说，倒是给云裳闹了个大红脸，这一害羞，她也顾不得去问金嬷嬷话中的意思了，接连点头应了下来。

裴晏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沈欢那头的事儿到底是私下进行的，他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自己多看着些。虽说他已经坏了沈欢好几笔大生意，又想法子斩断了沈欢和那几个江湖帮派之间的联络，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四海楼的营生尚且没倒下去，沈欢自然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为了再把沈欢手上的势力削弱一些，裴晏干脆把百晓生抽调了出来，专给他派了一批人手，叫他专盯着四海楼的生意捣乱去。

第420章 互相试探

百晓生从裴晏手中接了这命令后，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成日成日地在外头跑来跑去，有时候在四海楼外的茶馆里一蹲就是一整天，光喝茶都喝饱了。胡贾找到他的时候，他刚换了家茶楼，正蹲在二楼的一间小包厢里，手上端着杯店家自己酿的酒水，一边慢慢啄着，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底下的怜人说评书。

胡贾袖手在楼下看了他一会儿，挥手打发了个小二上到二楼包厢里头说了一声，正窝在圈椅里的百晓生立时坐直了身子，瞪大那双细细的眼睛顺着小二指的方向往楼下一瞅，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脸和蔼笑意的胡贾，他忙放了酒水，提脚下楼，热情非常的迎了胡贾上楼说话。

这茶楼在的偏远，来的人也多是些清贫之辈，价位不高，环境自然也比不得东城临街那几家大茶楼。二楼说是包厢，其实也不过是一层空屋子，用板子在中间一隔，又加了一扇廉价非常的珠帘做隔断罢了。百晓生多花了一吊大钱，寻人换了这处正靠中间的位置，从这儿往楼下看去，倒是刚好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胡先生，快请坐坐坐！”百晓生蹲下用袖子扫了扫那jojo把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圈椅，然后又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绸缎荷包，连带着刚从腰间取出的半吊大钱一起递给后头顶着一脸殷勤笑意的小二，挥手打发人道，“去，用井水烧开了泡过来，一定得用你们后院儿里的井水啊！”

“诶！”那小二拿了大钱，直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答应了一句，捧着那绸缎荷包转身蹬蹬蹬往楼下后院跑了过去。

“胡先生快坐下啊！”百晓生回头，朝站在一边儿的胡贾招招手，顺带倒了杯酒水推过去，“这酒还不错，胡先生尝尝。”

“那就多谢百先生了。”胡贾朝他长揖见礼了一番，这才掀袍子坐下，却反手把桌上的酒水往百晓生那边推了推，笑着摇头道，“这酒水就不必了。”

百晓生略一挑眉，自己端起那酒来抿了一口，随即长舒了口气，啧啧道，“虽说不是什么名酒，但胜在醇厚！他们这茶楼后院儿里那口井出来的水绝了，一会儿那茶泡上来，胡先生尝尝就知道了！”他一边说一边掀起衣摆，拍了拍腰间那一串儿不同颜色的绸缎荷包，嘿嘿道，“胡先生放心，那茶是夫人赏的，保管是好东西！你要是不满意，尽管跟我说，我这儿还有别的呢！”

胡贾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早前就听说过这个百晓生是个混不吝啬的性子，因此也没把他这话往心里头去，只顺着他的话应和了一句，“百先生真是性情中人。”接着就说起正事儿来了，“......四海楼合作的几个商行，多是北地起家的，其中还有一个大商行，表面上挂着胡商的名儿，实际上它背后的东家是安家的大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