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要接着磕头，孟妩朝云裳使了个眼色，云裳立马提脚奔到李大家的跟前把人强行架起来，笑盈盈地道，“您是沈夫人留下的旧仆，可不兴行这般大的礼。否则，外头该说夫人是不孝的了。”

这话听得李大家的面红耳赤，辩解的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这怎么说？这话，可都是从他们嘴里说出去的，人家如今拿他们的话来堵自己，自己还能怎么说？！

瞧这俩人被堵的一句话答不上来，百结云裳心底皆出了一口恶气。孟妩也没打算听他们在自己跟前辩解什么，只轻轻抬手指了指门外，说道，“你们过来之前，张胜家的已经来我这儿把诉求都说过一番了。”

“夫人！”李大家的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摇着脑袋连连否认道，“她糊涂了，她说的那些话都不能入耳的，奴婢也劝过她，夫人您别把那些胡话放在心上！”

李大家的活了这三十来年，头一次这样后悔无比。她今儿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才是！早知道孟妩会派身边的掌事嬷嬷过去喊他们来问话，那她就是掐断张胜家的舌头，也不能叫她把那些话说出来！

“哈，”孟妩轻嗤了一声，抬手打断她的解释，“我尚且没说她说了什么话，你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大家的一下噎住，边上王守义家的悄悄瞪了她一眼，心底大骂了一句糊涂。张胜家的和李大家的指定把夫人给得罪死了，可自己却不能跟着他们一道干些糊涂事儿！

王守义家的忙挣开了百结的手，扑腾一下跪在孟妩脚边儿上噼里啪啦开始解释，“夫人，夫人这可不关奴婢的事儿啊！奴婢一家子不走，都是为了家里小子入学堂的事儿，福伯家的小孙子进了祝家学堂，奴婢瞧着也眼馋，也想叫家里小子进去，可祝家学堂说人满了......奴婢一家子也是一时间糊涂了，所以才干出这样的事儿了。但是奴婢一家子打从心眼儿里都是知道分寸的，可不敢拿乔，更不敢说什么糊涂话来......夫人，夫人奴婢代奴婢家里那口子给夫人和四爷磕头，求夫人和四爷饶了奴婢和家里那口子，奴婢一家子不敢借此拿乔乱事！”

“行了，知道你不敢。”孟妩温声制止了王守义家的继续磕头的动作，随即又道，“四爷既然安排你们到外头去，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至于入学堂的问题，等你们到了地方，自然有人会安排好一切。”

“是是是，奴婢现在明白了，奴婢都明白了.......”王守义家的胡乱点着头，“奴婢马上就收拾东西，明儿一早，不，今儿，立马就走！请夫人和四爷放心！奴婢绝没有拿乔的意思！”

现在再不走，那才是真不要命了！

孟妩轻轻嗯了一声，“你们当时怎么就一口咬定，去了别的地儿，你儿子就不能入学堂了？”

这个王守义本就是在福伯手下做事儿的，从前都是帮着查外账来着，说不上聪明，可也不算笨。王守义家的在大厨房做事儿，她找蔷薇来问过，往日里是有些贪小便宜，但心眼儿却也实诚，算不得什么坏人。这一家子能拖着不走，大概是受了旁人挑拨。

王守义家的早被这屋子里的阵仗给吓怕了，眼下是什么都顾不上，话赶话一骨碌都说了出来，“是，是苏老，苏老的儿媳妇，奴婢在街上碰见她，顺嘴说了两句话......”

孟妩听得眯起眼睛来，又是这个苏老，他死了他家人也不省心。这事儿，指定也和沈欢脱不开关系！

第415章 刁奴

至于王守义家的，不过是被人挑拨了而已，就看她现在这模样，她也没那个胆子做这出头鸟。孟妩微微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听王守义家的把苏老的儿媳妇那事儿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以后，倒也没为难她，只轻声安抚了她两句，就让人送她出去收拾东西了。

王守义家的一走，这屋子里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就凝在了被云裳紧紧搀着胳膊的李大家的身上。李大家的吞了两下口水，哭丧着迎上孟妩的视线，还不等人开口，自个儿就先败下阵来，叽里呱啦地把方才在西跨院里的事儿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奴婢真没有那个意思！奴婢也劝了张胜家的，可......可张胜家的也不是头一次仗着他们家老爷子的身份捞好处了，自然也听不进去奴婢的话！”

李大家的边说边哭，边哭还边偷偷往孟妩脸上瞥着，金嬷嬷一直留神打量着她，见此更是冷笑了一声，这李大家的，到了这时候竟还推卸责任！那张胜家的是没脑子，三两句话被人挑拨的上了头敢冲到夫人这儿来大喊大叫，可这李大家的又好到哪里去了？

都是蛇鼠一窝的东西罢了！

孟妩听她哭了两声，才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肯走，都是张胜家的在挑拨？”

“对！对！”李大家的胡乱点头应着孟妩的话，她一进屋就没瞧见张胜家的，想来，是已经被夫人给处置了......既然这样，她干脆就把错都推到张胜家的头上去就好了，反正在西跨院儿里她确实没说夫人的不是，这点连金嬷嬷都能给她作证！

她正庆幸自己嘴巴严实没落下什么把柄呢，转头却瞧见云裳给自己投来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这一眼把李大家的看得浑身发毛，难不成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还来不及多想呢，就听孟妩轻笑了一声，接着问道，“你说说看，张胜家的都给你们说了什么。”

李大家的拿捏不准孟妩这一声轻笑的意思，可眼下的局面，她就算拿不准，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把脏水都往张胜家的头上泼。

“......就是这样了夫人。”李大家的一番话说完，缩着脖子看着椅子上的孟妩。这位夫人，她从前也没近前伺候过，今儿还是头一遭在她跟前回话，原以为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罢了，结果她轻飘飘的扫过来一眼，竟把自己看的浑身不自在。

她总觉得在这位夫人跟前说话比在四爷跟前说话都要危险些。

“都听到了？”孟妩没听她说了什么，她打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听，只是接着她的话慢悠悠开口问了一句，紧跟着她右侧的紫檀架后方便先后迈出两个人来，正是珈蓝和被她反剪了双臂又用帕子堵了嘴的张胜家的！

哪怕被人用绳子绑的严严实实的，可也止不住张胜家的想要扑过去和人拼命的那股劲儿！她在后头把李大家的那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她把脏水都泼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都快把嘴巴里的帕子给咬烂了！这个毒妇，这个毒妇居然想让自己当替死鬼！

要不是被珈蓝绑了手，她都恨不得扑过去撕烂那贱货的嘴！

李大家的呆在原处，张着嘴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以为张胜家的早被处置了，结果夫人却在这儿等着她！难怪......难怪自己一进来就觉得这屋里的气氛不对劲，难怪夫人会听他们说这么多......原来，夫人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内讧！

张胜家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呜呜咽咽，眼神狠狠瞪着李大家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李大家的则脚下一软，扑棱一下跌坐在地上，两手颤颤巍巍地撑在地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照理，你们是沈家旧仆，也是四爷最为信任的人。把外头的事务交给你们打理，四爷和我也能放心些。你们在府上呆的久了，突然把你们调出去，你们不舒坦就难免会有些情绪。我本也不想说什么。四爷也交代了青卓，能满足你们的要求都尽量满足你们，这算是尽到了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了吧？”孟妩示意百结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抿了一口，这才接着道，“可你们呢？不说感念着四爷的恩德，反倒是在背后挑唆着旁人一起闹事，最后还把事儿扯到了所谓孝道上。”

孟妩扬高了几分声音，挑着眉毛“哈”了一声，“看来还是四爷往日对你们太好了些，竟然叫你们一个个都忘了什么叫主，什么叫仆！”

金嬷嬷几人具都一凛，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听到孟妩如此尖声的说话，可见这些人是把夫人给气狠了。

“既然四爷给你们安排的地方你们觉得不好，那就不用去了。我们府上庙小，也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奴才，你们且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放良书我会让人马上送过去。”孟妩深吸了口气，慢慢说道。

李大家的惨白着一张脸，身子软地仿佛一滩烂泥，双手几乎也撑不住了。她心底尽是一片哀嚎，得罪了夫人，这一次她这一家子是真的完蛋了！

可张胜家的却不这么想，她挣扎了好几下，瞪着眼睛呜呜咽咽地似乎有话要说。孟妩朝珈蓝看了一眼，珈蓝会意，上前猛拍了下张胜家的后颈，那堵在嘴里的帕子伴着两声咳嗽声甩在地上。

张胜家的连咳了好几声，然后才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嚷嚷道，“奴婢不服！奴婢是从前沈夫人留下的陪房，夫人凭什么说要赶奴婢们走？！”

她可不能离开裴家，她家那口子若不是四爷提拔着，哪儿能赚到银子！他们家在裴府上好吃好喝的，她凭什么走？！在裴府做下人，出去外头都要被人高看一眼，奴才又怎么样？那伺候皇帝的大太监也是奴才呢！若是真拿了那放良书离开了裴家，他们一家子的好日子可不就到头了！

第416章 心有灵犀

张胜家的一向自诩高人一等，哪怕是孟妩，她也没放在眼底过。照她来说，夫人年纪小不知事儿，又是个小辈，凭什么决定他们的去留？那放良书她若是接了，一家老小可就只能拿个几十两银子走人，那怎么比得上在裴府吃香的喝辣的！

她不服孟妩这句话！

孟妩垂眼看着跟前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服气的仆妇，唇边的笑意落下来，“你的意思是，我说的话，你不听？”

她的话音很轻，语调里却莫名带了几分冷意，张胜家的下意识拽紧了胸前的衣裳往后退了两步，忽又觉得自己这样落了下乘，于是又往前压了三小步，摁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虚张声势一般扯着嗓子道，“奴婢可没说不听夫人的话！奴婢就是觉得夫人的话没有道理，奴婢，奴婢要见四爷！”

她不能被夫人三言两语赶出去，她们家老爷子，那是和福伯一个地位的人！夫人凭什么做他们的主？只要见到四爷，把事儿都给说清楚，四爷肯定不会赶他们走的！

“你要见四爷，”孟妩往前探了探身子，半眯着眼睛扫过一脸刁钻的张胜家的，最后将视线落在瑟缩着身子一言不发的李大家的身上，“你呢？你也要去四爷跟前说说自己的委屈？”

李大家的打从听到放良书三个字儿开始，一颗心就已经凉透了，哪儿还敢想别的？闻言只是猛地摇着脑袋，她哪里还敢往四爷跟前凑，他们家那口子可比不得张胜家老爷子......“奴婢不敢，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呸！”张胜家的跳起来朝趴在地上的李大家的狠狠啐了一口，两条粗粗的眉毛倒竖起来，“下贱胚子，现在又不是你闹着不肯走的时候了？！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货！往日里吃我的用我的，到头来还要捅我一刀，黑心肝儿的东西，你烂舌头！”

李大家的垂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趴在那儿，任由她怎么说就是不搭理。

张胜家的确是越说越快越说越远，什么下流词都往外蹦，孟妩坐在上边儿细细听着，颇有些津津有味的感觉。眼瞅着都要扯到十来年前借给李大家的一碗米上了，金嬷嬷实在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孟妩才收了看戏的兴致，回头给珈蓝使了个眼色，珈蓝立马拿了块新帕子猛地塞住了张胜家的那张嘴，这满花厅的聒噪声才骤然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