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孟妩有些不大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转了个话音对百结道,“去把早上弄好的那几朵缠花拿来给我瞧瞧。”
“诶!”百结笑着应了一声,捧着炖盅退了下去,不多会儿就捧了一匣子缠花进来。
孟妩顺着云裳的手坐直了身子,从百结递上来的匣子里随手挑了多缠花瞧着,“做的倒是精细,一朵比一朵好看。”
“可不是,多亏了云霓几个手巧,那做缠花的娘子讲了两遍,他们几个就都记下来了,这东西凭得就是熟能生巧的劲儿,缠的多了,就一遍比一遍更好。”云裳笑着道,“有那几位缠花的娘子帮着,夫人画的那几个花样子眼下都做的差不多了,剩下几个也都缠上了,就等最后拧在一处,再送去给师傅们加些东珠和宝石,也就成了。”
孟妩笑了笑,“那得多谢他们,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赶做这么多,确实辛苦。你们几个也都受累了,一会儿云裳去开库房,一人二两银子给你们几个拿去喝茶用。那几个缠花娘子,你盯着些,包过去的赏银再翻一番吧。”最后这句话是对金嬷嬷说的。
屋子里几个人忙屈膝谢了孟妩的赏。趁着孟妩有精神,百结和云裳便凑在她身边儿说着小丫头们的趣事儿,金嬷嬷难得没有训斥她们,只袖着手立在一边儿,满眼笑意地看着孟妩。正院里一片欢声笑语,珈蓝几个二等丫头也被传了进去,几个丫头们把孟妩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逗她开心。
“那个四海楼这几天都歇业了,常在外头说书的那个魁先生也不见了踪影。外头百姓都在传,说是那魁先生早打听到了四海楼东家是沈欢的消息,担心自己被牵扯进那些大事儿里头,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行装,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就跑路了。不过,我还听到了另一种说法呢。”云霓和外院采买的婆子们混的最熟,坊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最清楚不过了。
云裳扭头打量着她,失笑道,“什么说法?你倒是会卖关子。”
孟妩也跟着笑,“什么说法?快说给我也听听。”
云霓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在几个丫头期待不已的眼神里压着嗓音道,“另一种说法是。那个魁先生,想逃跑被人发现了,然后被四海楼的东家给杀了。外头有人说,前两天还看见魁先生家的院子里去了两辆大马车,进去的时候是空的,出来的时候,那车辙都压出好深的痕迹!再后来魁先生家的院子就上了锁,门口留了个守院子的老头儿,说是他们一家子都去江南了。”
第409章 夫妻夜谈
一个说书先生,在北地的名声也不低,能拿到手的银子想必也不会少。他又何必抛下这边一切千里迢迢跑到江南去?可见这守门老头儿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可坊间却传出这样的话来......所以,这个魁先生必定是得罪了谁,遭了报复,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云裳和百结两个知道孟妩被绑的内情,虽然不晓得这个魁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但一听他是在四海楼说书的,二人皆是心头一颤,下意识往孟妩那儿看了一眼。
孟妩倒是面色如常,顺着云霓的话笑着问道,“坊间还有什么别的传言没有?”
“有!外头还有人说,不只是那个魁先生,他一家子,包括院子里的那条狗,都死了。那天那两辆大马车里装的就是他们一家子的尸首,说是拉到乱葬岗那边扔了。”云霓说完,周边几个小丫头立时捂着唇,一脸的惊恐不已。
青天白日的,居然传出这样的流言来,谁听了能不怕?
云霓自己也抱紧了手臂,瑟缩了一下脖子,“不过也有人说,是魁先生在外头得罪了人,被债主给找上门来.......”
总之兜兜转转,这位魁先生一家子都逃不脱一个死字。
孟妩垂下眼帘,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那个魁先生是被青墨带人给处理了,可是他的家眷之死,却只能是沈欢动的手。
“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儿,那是四海楼的人,要操心也轮不到我们去。”百结打断了她的话,十分不客气地道。
“嗯,咱们听个热闹就行。四海楼那位东家,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云裳跟着接了一句,她们如今是半点儿也不想听见有关四海楼的事情了。一听这心里头就止不住愤愤,可这些话又事关夫人的声誉,他们自然不敢透给旁人听,只能强行憋在心底。
云霓虽然有些不解,但也还是应了一声,随口挑了个东桥头做油纸伞的瘸腿老头儿给儿子娶媳妇儿的事说着,几个丫头也收敛了思绪,继续叽叽喳喳地说起闲话来。孟妩往后靠了靠,垂下的眼帘盖住了眸中涌起的万千思绪。
沈欢处置了魁先生的家眷,可见他对手下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法并不是一无所知,可他却没动姜老......这更加说明,沈欢并不是真的把裴晏当成亲人看待,若不然,他怎么能容许一个对裴晏怀有杀意的人掌握大权。说到底他不过是需要一个聪明的棋子,来和他一起对抗朝廷而已。只是这枚棋子恰好就叫裴晏。
或许沈欢对沈夫人真有几分情谊存在,可他对裴晏,却并非如此。他把对沈夫人的执念倾注在裴晏身上,对于沈欢来说,裴晏只是一枚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棋子罢了,他得不到裴晏,也只会恼这棋子不听话。
真是可笑的逻辑!
孟妩捏紧了掌心,一阵心悸让她眼角酸涩无比,上辈子的裴晏是不是就被他强行捆绑住了呢?没有人心疼裴晏,也没有人问问他痛不痛,累不累。她应该对他再好些的。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飘出好远,后头几个丫头说了什么,她都没再听进去。
裴晏回到正院已经是亥时了,他摆摆手没叫外间守着的百结跟进去伺候,自己脱了披风随手挂在一侧的架子上,又轻手轻脚地摸进了里间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刚打算合衣在孟妩身侧躺下,结果却被一只小手给拦胸挡住,裴晏有些惊诧,转头朝里侧看过去,但见昏暗的烛火里孟妩正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正抿着唇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裴晏失笑,爱怜地拍拍孟妩的小脸,“不是叫你别等我了?”
“白日里睡够了,方才听着云霓那丫头讲了外头的趣事儿,正高兴着,一时半会的也睡不着。”孟妩手搭在裴晏肩头,顺着他的力道坐直了身子,“你和百晓生谈什么了?是沈欢的事儿?”
“说了两句,最近沈欢手上一团糟,倒是没空再给我找麻烦。”裴晏给她掖了掖被角,揽着孟妩靠在自己的肩头上,似乎不大愿意提起沈欢来一般蹙了蹙眉,“百晓生过来找我,也不是为了沈欢来的。他说这几日岳城里有人打听你“病了”的事情,他派人跟过去查了查,发现这批人都是岳城本地的,什么三流九教的角色都有。和这批人联系的是个外地行脚商,做的是药草生意,七日前才到岳城来的。”
“我病了的事,做的已经够小心谨慎,怎么还会.......”孟妩心下微微有些慌乱,皱起眉来道,“这会是瑞王还是陆深的主意?”
千里迢迢专门派人打探她的消息,倒真是好大的手笔。
裴晏安抚般拍着孟妩的背,“能仔细到这个份儿上,只会是陆深所为。别怕,咱们没在外头露马脚,他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百晓生也往外放了几个假消息做幌子,让他自己折腾真假去。”
孟妩两手抓着裴晏的衣袖,虚虚叹了口气,她真是着急过头了,这种事儿,确实不像瑞王能做出来的。他若是能有这份心思,也不会被裴晏称之为蠢货了。
“好了,别为这些伤神,你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裴晏握住她的手亲了亲,连哄带劝地道,“再说了,陆深边上不还有个墨七呢?他想和我过招,也得先把墨七那关过了才是。”
提到墨七的名儿,孟妩又想到白日里于氏那句极高的评价,一下没忍住失笑出声,“说的不错,墨七倒是个难缠的。”
“乱拳打死老师傅,说的就是他。”裴晏捏着孟妩耳侧的一小撮发丝在指尖把玩着,抿嘴笑道,“明琅让人递了信儿来,说是墨七来之前,还特意和兵部侍郎之子茅子俊喝了两天花酒,两个人好的都快成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了。那茅子俊的小舅子,就是此次随同陆深和墨七一道前来北地的副手田晖。”
第410章 夫君最厉害了
“墨七哪里能想到这遭?这事儿恐怕是明琅自己牵的头吧?”孟妩轻轻哼了哼,那明琅惦记二姐姐的事儿,她可一直都记着呢。来了北地以后她也常和家里联系,自然知道明琅和二姐姐之间关系比从前更好了些,好在那厮扯了大伯父这张虎皮挡着,也没人拿二姐姐的名声来说事儿,从这点上来看,他倒是做的不错。
不过这喝花酒的事儿一说出来,孟妩多少有些不大高兴,“明琅自己没去?”
裴晏咳嗽了一声,“他没去,他最近倒是乖顺,没听说什么花街柳巷的传闻了。”
“那怎么就让墨七去?还不是打量着芙姐儿脾气好,所以才!”孟妩一句话冲到嘴边儿,忽的又在舌尖顿住了,她最近这是怎么了?这脾气怎么两句话就上来了,这事儿再怎么也不该让她气成这样子的......
孟妩越想越懊恼,也没功夫质问明琅怎么把墨七推出去做幌子了,只揪着衣裳扭过身去,闷声道,“算了,不说明琅了。”
“好好好,不说了。”裴晏的关注点全在孟妩身上了,见她情绪起来又落下,如今明显兴致不高,他便凑过去搂住了孟妩的肩头,笑着说起另一桩事儿来,“殿下给十一公主挑了桩亲事,定的是兰陵左氏,左环宇的嫡次子。”
“兰陵左氏?”孟妩转头看了他一眼,“莫不是和左相同出一族?”
“是一个族里,但关系隔得有些远。左相这一支是早迁到了京城来的,兰陵那支和左相这支要算关系,也得追溯到五代往上走了。左相这支入仕者读书人居多,兰陵左氏则多出将帅。不过,兰陵左氏子嗣凋敝,之前几代都是一脉单传,战场上又刀剑无眼,所以.......”裴晏长叹了一声,“兰陵左氏这一代家主是左围,老爷子官拜四品中郎将,如今年过花甲。他膝下只有一子,就是左环宇,当年官拜三品四安将军。”
孟妩顿了顿,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按大周律法,三品将军往往伴随战争所产生,战争结束以后朝廷会收回三品封号,再依据军功行赏,可裴晏提到左环宇的时候,用的还是四安将军的封号.......难怪她不曾听过这个兰陵左氏的名头,世家大族要想繁荣昌盛,首要的一点便是子嗣。兰陵左氏多为一脉单传,又是将帅世家,这样的家族想要昌盛延绵,无异于痴人说梦。
裴晏搂着她的肩拍了拍,缓声道,“左环宇是和宋国公在同一年牺牲的。当时他负责防守后方,没想到前方出了内奸,传来的消息为假。他误信了假消息,提前带人撤出后方阵营,导致宋国公带领的青山军被突袭......左环宇发现不对想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自己也被敌人斩于马下。后来圣上彻查此事,说他有过,但念在兰陵左氏世代为朝廷效力,而左环宇也是受人所误,所以并没追究他的过失,也给他保留了三品四安将军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