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还想再劝，就听一阵惊呼从外传来，紧随着是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接着他就瞧见青卓从外头一阵风儿似的冲进来，直奔在裴晏跟前跪了下去，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闪烁这几分异样激动的光芒，“主子，主子！胡先生说，有夫人的具体消息了！”

裴晏猛地直起身来，厉声道，“快说清楚！”

青卓一路狂奔，喉咙里如火中烧，但他此刻也顾不上这许多，嘶哑着嗓音把胡贾侄子善庄上的人捡到一块菡萏图案的碎布事儿说了一通，“.......胡先生今日正好去善庄视察，见了那料子便起了疑心，连忙叫外头护院来问，不过往来的人太多了，护院们都没看仔细。”

青卓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里拽出来半块不大的菡萏绣图，一瞧就是从衣裳上撕扯下来的。看那料子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绣工也算不得精细。

裴晏接过料子，眸光闪了闪，“让胡贾去北市的几个成衣铺子查！”

沈欢一定没把人带得太远，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胡贾从城郊善庄策马疾驰而回，回来之前他就给身边的长随护卫都交代了一番，让他们仔细盯紧善庄周围的村落，又交代让人去查那菡萏图案的来源，一进城，胡贾也没闲着，换了身不怎么起眼的衣裳往北市的几家成衣铺子那边过去。

一直到天光大亮，胡贾才打着哈欠从最后一家成衣铺子里走出来，掌柜的猫着腰儿一路送他出来，客气得不能再客气，“大爷您再考虑考虑，咱们家这绣娘，这料子，那都是这片最好的！大爷府上的丫头小厮要穿，自然得穿好的，毕竟大爷您这么贵气，也不能让下人丢了脸面不是？”

第387章 你怕我？

胡贾袖着手，慢吞吞往前挪着步子，“这我还得考虑考虑，我们家爷从前在江南做生意，对这些一向看重.......”

“哟，那可不就是大爷您有眼光才来了咱们家？”掌柜的左右瞥了一圈儿，警惕地拉着胡贾往边上的酒旗杆子后头躲过去，咬耳朵一般嘀咕道，“前儿个，也有个行商老爷给家里头的下人置办衣物，先是去的街道口那家，结果那行商老爷看了说是太花哨不好，转头来了我们家，一眼就看上了，拿了几件素色的锦缎成衣去，说是先瞧瞧老爷满意不满意......结果，没两天那位爷又来了，又挑了两件，还定了好几十件差不多的，说是不叫我往外说，嗨，这事儿我也知道，那位爷毕竟先找的别家，这若是说了，爷儿脸上不好看，不过我看您就觉得亲切无比，所以才说给您听的！”

胡贾抖了抖肩膀，“这样啊？”

那掌柜的生怕别人不信他，瞪大了眼睛挺直腰板儿道，“可不是？咱们生意人可从不说虚的。这我爷我跟你讲，这北市里的成衣铺子，就属咱们家的最好！从前岳城里几个大家族，都是从咱们家定下人衣裳的.......”

胡贾嘴角噙着笑，拉着掌柜的又进了铺子里，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起来那来订衣裳的人去了哪里之类的。

午时刚过，孟妩勉强用了碗粥水，便坐在床榻上呆呆的出神。昨日她假意摔了一跤，把那身衣裳都滚到了泥地里，又趁机偷偷撕扯了那团菡萏绣的图案，她正愁要怎么把东西送到善庄上的时候，那来轮值的护院就找到了她，主动要帮她把东西送过去.......

孟妩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信那护院说的什么，他还记着沈夫人的恩情之类的蠢话。这院子里的人虽说都在沈欢手下做事儿，可沈欢也不是一个人经营起这么大的势力.......这个护院，大概是受其他人指使才会帮自己。至于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孟妩想，大概是那人不想让沈欢能借着自己来要挟裴晏归顺沈欢。

也就是说，沈欢手下的人也不见得都想让裴晏归顺过来。毕竟沈欢那么看重裴晏，沈欢手下的人又跟着他熬了这么多年，他们不想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夺了自己的位置，倒也正常。所以才会有这个护院主动帮自己递消息的事。其实再仔细想想，自己穿的衣裳是绣了最近岳城女子间最为受欢迎的菡萏图案，大概也是这背后之人在做手脚。

不过，这背后之人指定也没想着让裴晏这么顺顺利利把自己救出去，他说不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挑拨下沈欢对裴晏的感情......

如果他要刺激沈欢，让沈欢放弃拉拢裴晏的想法，会从哪里下手呢？

“夫人，”那老嬷嬷推门进来，打断了孟妩的思绪，她转头过去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逆光进来的老嬷嬷。

“一会儿六爷要来见见夫人，大夫也会一块儿来，老奴先伺候夫人洗漱更衣吧。”老嬷嬷捧着个托盘，上面放了件新衣裳并一些首饰环佩之类，瞧着可不是便宜货。

孟妩半依在床头，心底忽的涌上一阵警觉之意。她醒过来之前身上的衣裳首饰都被人换了，为了防止她给外头的人报信儿，这老嬷嬷也从不给她戴首饰。今儿却忽然捧了这么多华贵的首饰衣裳要让她换上，这沈欢在打什么主意？

“放着吧，我一会儿自己换。”孟妩紧皱眉头，淡淡地答了一句。

老嬷嬷不为所动，捧着衣服立在那儿，固执道，“老奴伺候夫人洗漱更衣。”

孟妩紧抿着唇，起身走到后头的净房里洗漱换了衣裳，她坐在铜镜跟前，看着老嬷嬷亲手给自己盘起发髻又戴上发钗。

老嬷嬷给她点了口脂，往后退开两步，细细将孟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后唇边绽出一抹满意的笑来，说道，“夫人生的真好，这一打扮，倒有几分二小姐的神韵。”

孟妩浑身一个激灵，能被这老嬷嬷称为二小姐的，可不就是裴晏的母亲，沈夫人了吗？这些衣裳首饰难道都是沈夫人的？可沈欢为什么要让她穿沈夫人的衣裳首饰？！

老嬷嬷笑着上前，给她理了理裙摆，贴在孟妩耳侧轻声道，“六爷见了您这打扮，一定会高兴的。”

孟妩打了个寒颤，垂着眼皮说不出话来。

这间小院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小院，没有什么花厅和内外院之分，沈欢一到，便直接进了堂屋坐下，老嬷嬷引着孟妩出来，自己先朝沈欢行了礼。

“六爷，”那老嬷嬷笑呵呵的屈膝见礼，满眼慈爱地看着沈欢道，“六爷身子大好了些。”

“还是老样子罢了，嬷嬷快起来。”沈欢笑着抬了抬手，示意那老嬷嬷站起身来，随即便把视线落在了垂头站在那儿的孟妩身上，极有耐心地上下把人打量了一番，眯着那双桃花眼笑道，“欲之眼光不太行啊。”

孟妩微微抬起眼看过去，这是她头一次看见传说中的沈欢沈六爷，一个脸色苍白无比的中年男人，明明是深夏的日子，可他却穿的很厚实，外面还裹了一件狐裘袄子。这几样衣裳摞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身形消瘦。衣裳下空空荡荡的，宛如一阵风吹就能把他给吹跑了一般。

她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当年名满天下的才子沈欢的姿态。

沈欢注意到了孟妩的视线，却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虚虚抬了抬手道，“果然人靠衣装，这么一收拾，和二姐姐是有些相似。”

他话语间满是怀念，这话让孟妩神情一紧，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你怕我？”沈欢嘴角噙着笑，语气轻的不能再轻。

孟妩盯着他，良久，一字一句地道，“你特意来这一趟，就为了让我扮成沈夫人的样子给你看？”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笑又荒谬的猜测，看向沈欢的眼底不自觉添了几分厌恶之意。

沈欢脸上的笑一时僵住，这个孟妩，一点也不像二姐姐。光说这份牙尖嘴利，那就是二姐姐从不会有的。

第388章 你配为长辈？

“你也就只有穿戴加持才能有个两分像二姐姐了。”沈欢摩挲着腰间那块温润无比的玉佩，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喜，“我要你来扮二姐姐？这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凭你，也配？孟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孟妩紧咬着下唇压抑住心底的火气，这个沈欢还真是阴阳怪气不讲道理极了。他让人把自己绑了来，莫名其妙捧出这些衣裳首饰叫她换上，如今又要来说自己不配和沈夫人相提并论，合着这好话赖话全都叫他一个人说了？

“沈夫人是长辈，我自然不敢和长辈相提并论。至于你，你还配称之为长辈吗？”孟妩往后挪了两步，站的笔直极了。

沈欢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往下褪，直到全部散尽。

“你下去，我和她单独谈谈。”沈欢朝老嬷嬷摆摆手，把人打发下去以后便把视线转到了又往后挪了两步的孟妩身上，那几分不喜尽数被压在黑黝黝的眸底，他的双眼好像一个无尽的空洞，让人不敢直视。“你这女孩子牙尖嘴利惯了，欲之年纪轻，不知道轻重缓急。你作为妻子，不说帮他分忧解难，还在背后唆使他不见我。你们孟家，拿了东宫不少好处吧？”

他是看着欲之长大的，那孩子幼时分明最亲近自己，可裴晏到北地以后他想见他一面，但递过去的消息却都石沉海底，一点儿回音都没有。沈欢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恐怕也和孟妩脱不开关系。孟执书是出了名的东宫一脉，欲之娶了孟家的女儿，自然也就被东宫给绑死在一条船上了。

沈欢心底有几分愤愤，连带着苍白的脸都跟着抽动了几下，那双酷似裴晏的桃花眼里泛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都是因为皇帝，因为你们，欲之才和我离了心。”

孟妩两手紧拽着衣袖，后背绷得笔直，毫不避让地迎上沈欢的目光，虽然怕得浑身发抖，可她的声音却格外清晰，“裴晏是人，不是宠物。他要做什么，他自己心底有数，不会让人轻易左右！我从未唆使过他去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不像你，只把他当成一个可利用的棋子！你没把他当成亲人看待，你想叫他回到你身边，不过也只是想利用裴晏罢了.......”

“住口！”沈欢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你懂什么？这世间只有我会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