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姜臣远久等裴晏不至，想到裴家这边居然就打发了一个小厮伺候着，那个孟氏也不说派个老嬷嬷出来问个安之类的，他火气自然也就越发压不住了，一抬头正好瞧见长风往自己这儿瞥了一眼，姜臣远立马就垮了脸，啪啪拍了一下小几，一团怒火直接从嗓子里喷涌而出，“你这小厮怎么回事？瞧不见我茶盏空了？倒茶也要我喊？这就是裴大人府上的待客之道吗？真是叫我长见识了。”

长风瞅着跟一团火球似的姜臣远，半点儿也不怵他，脸上笑嘻嘻地道，“这位爷说岔了，我不是小厮，我是我们大人从龙虎山上带来的道兵，是方外之人，我们方外之人不会伺候人~再说了，您这又是打砸又是黑脸的，可不像是上门来的客人，倒有几分像是来找茬的。”

夫人只说不能对他动手，可没说不让动嘴的。长风挺了挺腰板儿，瞧着姜臣远暴跳如雷，脸上笑意更灿烂了些。

“你！”姜臣远猛地窜起来，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眼下再被长风一挑，想控制都难。自己虽然不做官，但在这北地十三郡，谁不知道他姜五爷的名号？这一个小厮居然敢在他头上撒野！姜臣远心气渐起，一时半会儿的也忘了这是别人府邸，抬起桌上的茶盏就朝门边上的长风砸过去。

长风胜身形灵活闪开了，那茶盏就这么直愣愣飞出了门去，直到外头传来一阵不小的惊呼，姜臣远心头忽然一个咯噔，这才回过神来，他这还是在别人府上呢！

“哎呦，姜五爷您别生气，我们主子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再等等！”趁着姜臣远愣神的功夫，长风一嗓子吼了起来，一面吼一面撒丫子往外跑，才出了门，一眼就瞧见前头刚跨过月亮门的裴晏和另一位没见过的中年男子，长风立马收了脸上的笑，换了一脸着急的表情直奔着裴晏过去，焦急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那位姜五爷在里头等得不耐烦了，小的劝了两句，姜五爷就发了脾气，那茶盏没砸到主子您吧？”

“这茶盏是臣远砸的？这像什么话！”中年男人抢在裴晏开口之前先说了话，语气里溢出满满的不快，脸上尴尬得一阵红一阵白，忙朝着裴晏拱手赔礼，“裴大人，是在下没管好臣远，请裴大人见谅。”

“哪里，”裴晏朝长风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去，这才和那中年男人道，“也是我考虑不周，该早些回来才是。府上只有我夫人在，也没想到五爷会过来拜访，没有合适接待的人，属实是怠慢了五爷。”

“哪里能怪裴大人，都是在下教导不周才对！”中年男人，也就是姜家大爷姜臣年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几乎都要挂不住了，他这个五弟，打小就是个惹祸精，偏偏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牛！今儿不讲礼数直接上门不说，居然还敢在新任参知政事的府上发脾气砸东西，真是丢尽了姜家的脸！

里间的姜臣远跨出门，瞧见裴晏和姜臣年站在一处互相赔礼，眼底顿时满是震惊之意，“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340章 一场大戏

正院里，孟妩正坐在炕沿上抱着平安给它梳毛，青墨站在波斯地毯中央，绘声绘色地说起外院那边的事儿，“.......那位姜五爷一瞧见姜家大爷和咱们大人站在一处，眼睛瞪得和牛一样，吓得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边儿姜家大爷就说什么，姜五爷给姜家丢了人，压着他要让他给咱们大人赔罪，大人大度，说这事儿不算什么，请他们先进去说话。姜五爷跟在后头，脸上又是惊又是怒的，连长风故意绊了他一脚，他都没留意到，直接在门口摔了个狗吃屎！”

其他几个丫头三三两两地站在两侧椅子后边，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捂着嘴笑个不停。

青墨最喜欢替孟妩做这种事儿，又能看到热闹，又能听到第一手的消息，搁谁谁不乐意啊？见大家都眼巴巴等着她说接下来的事儿，她倒也乖觉，手板儿一伸开朝着百结几个人转了一圈，“欲听后事如何，请给银子！”

“好呀你这个促狭丫头！”百结探过身，抬手在青墨那只白嫩嫩的掌心里拍了一下，“说，是不是偷偷跑出去听外头的说书先生讲故事了，这做派，倒和茶楼里那些说书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诶诶，可不是，滑头鬼！”云霓在边上帮腔，珈蓝几个小丫头也跟着应和起来。

孟妩摸着平安，抿唇笑着瞧他们闹。

“嘿嘿，这是百晓生教我的，说这叫，智取！”青墨倒是不怕他们打趣，再度伸着手朝百结云裳道，“百结姐姐，云裳姐姐，你俩月例银子最多，拿来拿来！”

“促狭丫头！”百结笑着啐了一口，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你给你！”

云裳也不例外，碎银子拿出来放在她手心上，温温柔柔地笑道，“这故事要是讲的不好，我可是要退银子的。”

“那你保管放心！”青墨收了银子，乐呵得眉开眼笑，又转头瞧向炕上的孟妩，嘿嘿了一声。

孟妩眉梢一挑，“我也要给银子？”

“不用！不用！夫人当然不用，”青墨乐呵呵道，“就是，想请夫人往里坐坐，我得耍个把式，把那场景演一演，怕伤着夫人您。”

“你这还演上了！”百结哎呦了一声，几个丫头越发是笑作一团。

孟妩顺着话音往边上挪了挪身子，接着笑道，“行，我给你腾个地儿，你倒是好好演一演。若是演的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夫人只管放心，保您满意！”青墨拍着胸脯，一脸骄傲地说完，立马就换了个脸色，做出一副羞恼又尴尬的模样，放粗了声音道，“臣远，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大的本事，拜帖也不投，就直接上门拜访裴大人，知道的，明白你是个热情好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姜家没规矩！”

说着，青墨狠狠甩了甩衣袖，硬是把那略厚重的小袖甩出几分飘逸的士子风气。

“娘疼你，姜家上下也都让着你，但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再像这般莽撞不懂事，就算娘再怎么拦着，我也绝不轻饶！否则，如何对得起姜家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仙去的阿爹！”青墨往前踏了一步，抬手指着一个没人的方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边说一边摇头，活脱脱就是个翻版姜大爷。

云霓几个小丫头看得目不转睛，这可比那些说书先生讲的精彩多了！

“就这两句，姜五爷的脸都气黑了。咱们大人还在边上多说了几句，什么，知道姜五爷也是好意，肯定不是故意上门来找茬的.......姜家大爷和咱们四爷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个姜五爷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偏生他自己又理亏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盏茶没喝完，就恼着脸提了告辞。”

姜臣远是个极好面子的，他一向看不惯姜大爷，偏生自己这次出师不利，本来是打算利用姜家在北地的势力，让裴晏乖乖儿吐出点儿东西来的，没想到裴晏快人一步，直接越过他和姜臣年达成了合作，而且这俩人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生就赶在他发脾气的时候进了门，那砸出去的茶盏又好巧不巧地落在这俩人跟前.......姜臣远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被姜大爷捏了把柄好生羞辱了一番，他能呆得住就怪了！

姜臣远不舒坦，姜臣年自然就乐呵了。姜家和裴晏的合作虽说不一定能成，但这一步棋，算是裴晏大获全胜。

孟妩心情莫名飞扬，往后靠在软枕上，浅笑着挠了挠平安的下巴。他们对姜家长房已经展示了足够的诚意，接下来，只要等姜臣年的答复便是。

青墨这边把那通“戏”给唱完了，屋子里丫头们乐呵了好半天，直到裴晏回来，这才散了各自去做事儿。

孟妩让人把平安抱下去吃东西，自己下了炕，替裴晏接了那件薄薄的外披挂在一侧架子上，觑着他脸上的笑意道，“姜臣年答应了？”

裴晏微微摇了摇头，两个人肩并肩在炕上坐下，裴晏端茶抿了口，这才道，“倒是没一口答应。姜臣年比姜臣远聪明多了，那个茶盏砸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就变了。他也知道今儿这场戏是我送他的头礼，姜五走了以后，姜臣年对我的态度倒是亲近了许多，虽说商行的事儿他说要再考虑考虑，但他给了我另一个消息。”

裴晏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声音往下压了几分，道，“大约七日之前，宁氏一个旁支的远亲，从京城前来投奔他，六十左右的老人，精神头不错，身边还带了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宁氏那个旁支把人安排进了宁家在蓟城的茶庄做管事，姜臣年有个认识的朋友，正好和这茶庄上有生意往来，据他说，那老人从来没再茶庄露过面。”

这话里漏洞可不少，但这也不打紧，关键是这个被姜臣年注意到的老人.......

“他的意思是，东宫要抓的人，是被宁氏保下来了？”孟妩接着话，细细分析道。

“是这个意思，毕竟他不认得姜老。裴晏顿了顿，接着往下道，“不过姜臣年的话也不是百分百可信，这事儿，我叫百晓生再去查查。”

第341章 新东家

从踏入北地的第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入了局，每一步，都得小心再小心才是。北地官场看似简单，实则错综复杂，尤其是背后还隐藏着一个蛰伏多年的沈欢，容不得他们有半分的失误。

孟妩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顺着话音点了点头，裴晏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便也不提这茬儿，转而道，“岳城郡守那边请人挑了个好日子，说是要给我接风洗尘。被我给推了。”

说是接风洗尘，实际上还不就是北地这群官员想当面看看裴晏这个新上任的北地一把手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孟妩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推了这场，他们也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些人虽然不见得都有异心，但对于裴晏这个“外来者”，心底肯定是不服的。

裴晏捏着她的手，身子往后靠在软枕上，低声“嗯”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又得辛苦你了。”

那些人想探听消息，自然不会放过内宅这条路子。这事儿孟妩早有心里准备，闻言只是摇头，她辛苦什么？真正辛苦的，是裴晏。

她能做的有限，眼下第一要紧的就是把内宅管理得水泄不通，叫人没法儿伸手才是。

孟妩下定了决心，接下来几日便下了狠手，把内院里的人又清查盘点了一遍，新买进来的那批人通通安排到不要紧的差事上，又让百结把自己这边的规矩给他们说了一遍，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夫人是个硬茬子，顿时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做事儿，一点差池也不敢有。

等孟妩把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安排完，已经是临近午饭的时辰了，裴晏新官上任，手头上的事儿只多不少，早上出门前便已经交代说不回来吃午饭了，孟妩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胃口，只叫蔷薇做了个碗清粥，就着些清淡的小菜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