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别有深意的话落在王大人耳朵里，简直跟催命没什么区别。他吞了吞口水，强撑着身子道，“这，确实是下官疏忽.......”

“嗯，是你们的疏忽。若不是我带够了人手，如今就要被贼人得逞了。”裴晏毫不客气地接了一句，“既然王大人自己也承认这是你们的疏忽，那我想要王大人给一个交代，不过分吧？”

他笑得亲切无比，语气却淡淡的，跟那成了精的狐狸一样，势要把人算计到底。

“不过分，这是应该的，怎么会过分呢？”王大人压着心底一口老血，勉强应和了一声。

“北地十三郡是边塞重地，没有符牌的人怎么能随意出入呢？这事儿，往大了说，那就是关乎大周的安稳。圣上若是知道我还没到任上就遭了刺杀，恐怕会震怒无比。”裴晏顿了顿，瞥着已经止不住颤抖的王大人，接着道，“当然，我也知道王大人的难处，边关重地，难免有别有用心的人作祟，这事倒也不能全怪你们。不过，最后要怎么处理，还得看王大人这边的意思了。”

他说完，也没给王大人继续解释的机会，起身道，“我夫人受了惊，我便不和二位多说了。王大人今晚好好想一想，明儿，给我一个处理的办法。”

直到裴晏走出这间屋子，欲林驿丞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吞了吞口水，瞥着面无人色的王大人问道，“大人，那画像，和这次的刺杀有关吗？”

裴晏和王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光顾着害怕去了，一点儿也没听着他们讲了些什么。现在看着裴晏和王大人各自的反应，他倒是稍微明白过来了一些。

正因为明白过来，欲林驿丞才越发忐忑了。

然而王大人如今已经连骂他蠢货的力气都没了，后退两步，身子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抬手狠狠敲着小几，粗声粗气地道，“那些话是能随便说的？你就害死我吧！”

他现在冷静了，倒也看明白了，这刺杀的事儿恐怕早在裴晏的预料之中，他现在抓了刺客不说，又要拿这件事威胁自己拿出好处来，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偏生他身边的这个欲林驿丞还是个蠢货！要把自己害死的蠢货！

欲林驿丞心底苦得要命，这不是你让我说的？怎么又怪上他了！

第335章 计中计

打从进了欲林驿站开始，孟妩就推说被刺客惊到了，门儿也没出，王夫人和石川郡几个官夫人一道上门来拜访，都被百结给拦了回去。

裴晏和王大人谈完话回来，便瞧见孟妩歪在榻上，手里拿了根编到一半儿的络子逗着平安。云裳端了水进来，裴晏自己净了手，这才走过去在孟妩对面坐下，接了丫头递过来的茶水，先抿了口茶水，才和孟妩说起方才王大人和欲林驿丞的事情来。

“这个王鹏祖上不过是一般人家，但是他夫人出身北地榆关宁氏。他这个石川郡守，也是靠着宁氏一族的势力才稳住的。宁氏从大周开国便一直扎根北地，是北地三大世家之一。宁氏一族如今官位最高的，是宁旭泽，官拜三品通政使，他的府衙就设在岳城。”裴晏语气稍沉，“朝廷拨给我的府邸就在岳城，宁旭泽此人最是圆滑，万事不沾身的性子。这一次我借着刺客的事儿从石川这边撕开北地的第一道口子，算是先把他拉到朝廷北地之争里，等到了岳城，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孟妩对此并不意外，“迟早也要对上，不差这一时半会。”

“嗯。我也这么想的。反正都做了，也不在乎多少。所以，我想借着这次刺杀事件，跟宁旭泽谈个条件。”裴晏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有些狡黠，“之前百晓生提过，宁氏在岳城新收了一家商行，做的是南北马匹生意，正好，之前你不是给过我一家马场？若是把这商行搞过来，从北往南这条线上，我就能安插人手进去。”

这种马匹生意，往往和各地军中联系密切，裴晏若是能顺利安插人手进去，相当于多了一条消息来源的通道。

孟妩略有些吃惊地看向裴晏，“这事儿宁旭泽肯定也早盘算着了，他会乐意把到手的鸭子让给你？”

“王鹏的夫人宁氏，是宁旭泽的小妹。宁老夫人最疼这个小女儿，当年她闹着要嫁一无所有的王鹏，宁老夫人拦不住，又不忍心看小女儿吃苦，只好下了死命令，让宁氏其他人帮着王鹏起势。不过王鹏此人才能有限，哪怕有宁氏全力相帮，也只能勉强做一个石川郡守的位置。”来之前他就已经让百晓生把北地这边世家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这些官员之间的关系网他自然是熟稔于心的。

听到这里，孟妩脸上的惊色变为了一丝了然，渐渐品出些门道来，接着他的话往下道，“所以要挑开北地的第一道口子，得从这个王夫人下手。”

裴晏颔首，假意叹了口气，拱手道，“这事儿，还得要夫人您出面才是。”

孟妩一下坐直了身子，眉梢轻挑地嗔了他一眼，“所以这刺杀的事儿，不过是个引子？你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借这个机会来坑宁旭泽一笔？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方才王夫人来了一趟，我应该请她进来见见才是。”

她直接让百结把人拒之门外，也不知道后边会不会对裴晏的打算有影响。

裴晏咳嗽了两声，连连拱手赔礼，“也不是一早就想好的，我是有这么个意思。但是，传言总归是传言，我没见到王鹏之前，也没想到这事儿.......”

他们之前对北地也不熟，百晓生打听过来的那些消息，裴晏也不敢全部信以为真。真正让他下定决心要坑宁氏一笔，还是在见过王鹏本人以后。

“也就是说，王鹏和传言无二，就是个靠裙带关系起势的没什么大本事的人。”孟妩抓到了裴晏话中的重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让青墨去郡守府请王夫人过来说说话吧。”

既然要从王鹏和王夫人下手，那她也该和这个王夫人见一面，把话给挑明了，让王夫人知道，这刺杀的事儿没那么好解决才是。

“辛苦夫人。”裴晏笑了笑，握住孟妩的手，一脸真诚地道。

“少耍贫嘴，那个刺客那边怎么说？”虽说他们打算把这屎盆子扣在王鹏头上，可这刺客是什么来历，她和裴晏都心知肚明。

既然人都抓了，那自然是要审问出些有用的消息才是。

“人关在特制的马车上，有青卓看着。王鹏那边刚刚提出想把人提走审问，被我推拒了。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先不动她，等到了岳城，再让人好好审一审。”裴晏停了停，看向孟妩道，“我能算到她的刺杀，沈欢未必想不到。”

“你是说.......这个暗卫是沈欢故意放出来的？”孟妩眉头又皱起来，“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裴晏摇摇头，语气跟着低沉下来，“我看不透他。但这个暗卫心思简单，我能猜到她会这么做，那个姜老和沈欢也一定能猜到。”

孟妩微微抽了口气，只觉得凉意从口中一直弥漫到心头上，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

裴晏忙倒了温水给她，看着孟妩接过喝了一口，他才拍着她的背缓声道，“你别太担心。我们既然来了北地，沈欢这边就避不开。我告诉你，也是想叫你多些警惕，沈欢这个人手段心思都不是常人可比的，他猜得到我的动作，我却一时半会猜不到他的意图。”

孟妩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半天才缓过气来，“你明白人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你还设了这个圈套.......这太危险了，裴欲之！”

若沈欢当真藏了后手，那裴晏和自己不就成了别人刀下的鱼肉了？

“簇簇，”裴晏满是歉意地握住她的手，语气依旧温和，“沈欢不会对我下手，这点我很肯定。虽然我猜不到他放出这个暗卫的意图，但是，这暗卫也是实打实知道一些东西的。”

所以他才会费心布了这么一局。裴晏觑着孟妩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赶紧补了一句，“再者，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那王鹏，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孟妩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抵不过裴晏那一脸真诚的模样，抬手摩挲着他的一侧脸颊，低低叹气道，“我知道你想尽快切开北地官场这道口子，可你也要多多注意，若是你受伤了，我会心疼。”

她不聪明，裴晏说这些之前，她甚至以为那就是一场单纯的圈套。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点好内宅的一切，不让裴晏有后顾之忧。

“好簇簇，你放心就是。我还要和你长相厮守一辈子呢。”裴晏抓过她的手，一下把人揽在怀中。

孟妩贴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拽着裴晏的衣裳，慢慢点了点头。

第336章 吓惨了的王夫人

下晌王夫人来驿站这边和孟妩喝了两杯茶，走的时候两手紧紧拽着帕子，脸上满是紧张和恐惧，上马车的时候差点儿没能站稳身子，好在她的贴身丫头和边上奉命送她出来的百结及时搀了她一把。王夫人堪堪稳住身形，扭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多谢姑娘.......”

百结朝她柔柔一笑，“您客气。我们夫人说了，这事儿耽搁不得，我们大人那头也等着要个回复呢。”

“诶.......”王夫人一边点头一边上了马车，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片浆糊。那个孟氏说了，这场刺杀可大可小，若是裴晏往上报了，圣上那边追究起来，别说欲林驿丞，就连自家老爷也逃不开责任！那裴晏不仅最得圣眷、又是东宫的亲信，他遇刺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东宫也好，圣上也罢，都不会善罢甘休。

“王夫人可要想清楚，这刺客和王大人究竟有没有关系，全凭王夫人一句话做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