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又叹了口气，“好了，裴家那边既然没叫人把这事儿告诉咱们，咱们只当不知道。叫他们窝里乱，乱够了再说。”

四房若是现在凑上去，指不定要被染得一身腥臊。

夜深下来，明月映在头顶上，裴家的宅院显得越发幽静。

往右进到最里的院子，是裴家长房的住所。此刻里头正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哭嚎，还有女人尖利的谩骂声夹杂其中，划破了裴家这份沉闷。

屋子里，裴大奶奶坐在炕上，一边拍着炕，一边对自己的娘家嫂嫂李太太哭诉着，“......这叫我们怎么活？她给小三房那么多私产，这不是明摆着偏心了？我找老三媳妇说那些话，哪里又说错了？老太太就是偏心三房二房！私底下给三房那些东西，不就是怕我们去和三房抢？我是那种人吗？”

“你们老太太糊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嫁过来这么多年，又不是头一次知道！”李太太扶着裴大奶奶坐直了身子，又叫人绞了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泪。

裴大奶奶如今就像那开了闸的河坝，这泪如决堤一般，停都停不下来。李太太的话她没听进去，应该说她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裴大奶奶如今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这世界上最委屈的事儿，怎么都被她遇上了！

“我这么多年替这个家里头当牛做马，我没指望她对我们大房多好，可你瞧瞧，她给小三房补贴了这么多银钱！就那处东市的笔墨铺子，我也是这次才知道，那铺子里的进账可都进了老三的口袋了！”裴大奶奶越说越心痛，揪着衣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太太往下扯了扯唇角，哼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大哥才叫你们聪明些，别一天到晚的光想着老太太。现在好了，被人当猴儿耍！你替这个家里头操心，那老太太多给过你一分钱没有？苦的累的你都做了，剩下好的，倒是给别人享受了！照我来说，这就是没分家，他们吃的用的，说到底不都有你们的一份？要是把家分了，各家吃住各家的，老太太要怎么补贴，那都不关你的事儿！”

第309章 都是谁的错

裴大奶奶本就埋怨着裴老夫人，再一听李太太这话，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顿时都从心底上冒出来了。

“是啊！”裴大奶奶尖声喊了一句，利索地坐直了身子，脸上还挂着眼泪，她也顾不上擦了，只两手拽着李太太的衣袖，眼睛里仿佛冒着光一般，“大嫂这话可点醒我了，这个家，早该分了！”

前些年他们过得这样艰难，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得罪了裴晏！可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老太太一意孤行要把这一家子绑在一起，又把裴晏远远地隔在外头，他们哪里会被裴晏当成仇人一般对待？

若是分了家，他们大房自然没有必要去针对裴晏！当初三叔三婶那件事儿，早就已经有了定论，大房当然不会因为当年的事情和裴晏再结仇了，如今这境况底下，他们讨好裴晏都还来不及！

裴大奶奶坚信，裴晏对他们的态度如此不好都是因为裴老夫人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只要分了家，到时候他们对四房那边态度好些，她多去和孟妩说说话，想必裴晏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到时候，说不准还能给自己儿子捞个什么差使做做。

李太太对这个小姑子一向有些看不上眼，往日里小姑子总爱装出一副大方体贴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没钱还摆阔！裴家从一代世家大族落到现在和商户平起平坐是因为什么，她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楚，偏生这个小姑子在这个家里头磋磨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抓到重点，所以眼下听她这么喊，李太太心头对裴大奶奶就越发看不上眼了。

但看不上眼归看不上眼，该劝还是得劝的。毕竟，裴家这些年绑在一起，自己就算想上门来借点银子什么的，都得看那位老太太的眼色。可若是分了家，小姑子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到时候娘家人上门讨点儿好处，她还能拉的下脸来不给？

“你和姑爷都是好脾气的人，这么些年了，你们老太太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这个家里头，谁拿你们当正经主子看待了？就连你们那二房三房，心里头指不定怎么笑话你们呢！”李太太一脸地恨铁不成钢：“早年我和你大哥不就说过，你们这个家这么拖着，迟早要完！现在可不就是让我们说中了？”

“你说说，你们家这个四房，你们得罪的起吗？人家手指头缝里漏出一丁点东西来，都够你们嚼用的了！偏生你们家老太太是个脑子不清楚的，非得把这么好的一个助力往外推！”李太太使劲儿把裴大奶奶拽着自己的那两只手扒拉下来，“老太太活不了几日了，年纪大了糊涂了，可你们呢？你们难不成真要因为多少年前那些荒唐事，和你们家小四房成仇了？”

这话可真是字字句句都戳在了裴大奶奶的心头上。她两手紧紧握着，喉咙紧得差点儿上不来气。可不是，老太太活不了多久了，可他们呢？她可还有两个儿子呢！要是真这么拖着，哪天老太太再来下个狠手，把四房惹毛了，岂不是要他们一起跟着承受四房的怒火？

裴大奶奶咽了咽口水，慌乱地点头，说道，“大嫂说的有道理.......这个家，得分，不能再拖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冲出去找裴老夫人说分家的事儿，李太太一把将人拽回来，一只手点着裴大奶奶的眉心，“你呀你呀，这么大了怎么还成天的不动脑子？那老太太若是同意分家，还能拖着这么多年？老太太最在乎这个家明面上的和谐了，你若是这么直冲冲的过去了，到时候，就算是真的分家了，老太太还不是要把这个错归在你头上？你可别忘了，到时候你们公中的这些田庄铺子怎么分配，可都得由你们老太太点头呢！”

裴大奶奶被她拽了个踉跄，还来不及发脾气，一听李太太这个话，顿时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便顺势又在李太太身边坐下，不住地点着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那，大嫂说我眼下应该怎么做？”

李太太心底哼笑了一声，面上却一副深思的表情，略停了停，这才苦口婆心地说道，“要我说，这事儿不能你去提，你们二房三房之前不也闹了一通吗？三房这次和你们打了一架，要他们去出头，也最合适不过。你管了这府邸这么久，不说油水，人手好歹也该找得出来吧？找个机灵些的，往三房那边递两句话过去，挑拨挑拨.......你们三房，就是个沉不住气的，老太太又疼他们，这事儿，给他们去做最合适不过！”

裴大奶奶顺着这话点头如捣蒜。大嫂说的字字句句都在点上，这事儿他不能出头，否则分家产的时候，老太太指定会少给他们！三房那边去闹一闹，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眼下这事儿是最要紧的，比裴大爷的伤还要紧！裴大奶奶下了决心，立刻招手叫贴身丫头去找了人过来，然后又细细交代了一番。

李太太靠坐在炕几边上，一手端着茶，低垂下眼帘，盖住了眼睛里那几分算计。

裴三爷这次伤得最重，如今还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大早上的，裴三奶奶在里头盯着人给他换了药，从那间闷得慌的屋子里走出来，一手扶在门框边上，一手搭在胸前给自己顺着气儿。

“哎呦，三奶奶，快过来坐着。”许婆子忙上前扶了裴三奶奶到一侧的躺椅上坐下，又招呼人倒了茶水过来。

裴三奶奶接了茶，往嘴里灌了几口，才算是把那药味引出来的恶心感给压下去。

“三奶奶可别累坏了身子，三爷如今起不来，三房可就靠着三奶奶一个人了。哎，大爷这手下得可真狠，三爷这伤.......老夫人也真是，为了那点子面上的和平，倒要叫咱们三爷挨了打也不能往外说！这委屈可大了！”许婆子唉声叹气地道。

裴三奶奶听着话，心头思绪万千，脸色越发难看，说道，“可不是，为了她老人家那点面上的和谐，倒要我们三房受委屈。”

第310章 下人都心疼

许婆子躬身立在裴三奶奶边上，应着她的话不停地点着头，嘴边的叹气声就没停下来过。“哎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老夫人年岁大了，这人上了年纪啊，可不就喜欢看一家子和和睦睦的？老夫人总想着叫儿孙都在跟前融融恰恰的相处，她老人家看了也能舒心些。”

“她是舒心了，可想过我们没有？”裴三奶奶一边听一边抬手给自己扇着风，她这时候气得浑身都快冒烟儿了。那大房就这么欺负他们三房，老夫人过来了，也就是各打三十大板，这事儿分明就是大房那边先找上门来挑事儿的！

偏生老夫人偏心大房，也不查个所以然出来，就这么摁着头让他们都消停。还不许三房把事儿传出去！

“话虽这么说，可这家里头哪一处不是老夫人说了算的？哎，三奶奶也消消气，把自己身子骨气坏了，到头来还不是叫别人捡了便宜看了笑话？”许婆子一副都是为了三房考虑的表情，只差没把担忧写在脸上了。

裴三奶奶一瞧，这心底就越发不是滋味了。

连一个老仆都知道心疼心疼他们三房，那老夫人，还是三爷的亲祖母呢，也没见老夫人对三房怜悯些！他们三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三爷被大爷打得都下不来床了，老夫人却跟看不见一样，还一个劲儿的要把事情往下压！

如今裴家本来就被裴晏那支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们都得在裴晏眼皮子底下讨生存。裴老夫人还这样把裴晏那支排除在外，这不是在防着裴晏，这是要害死他们所有人！再加上她如今对三房这般不管不问的做法，裴三奶奶越想越觉得这个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早知道，当初二房闹那一遭的时候，她就该再坚持些，缠着三爷把家给分了才是。不然三爷也不会再被大房那边找上门来莫名其妙挨一顿打！

裴三奶奶想着，心口一阵接一阵的抽痛起来，咬着下唇思索了半天，站起身道，“不行，这事儿不能拖着，这个家，得赶紧分了！”

她如今是火烧屁股一刻也等不及了，顶着满身药味和一头略凌乱的发髻就这么直冲进了裴老夫人的小佛堂里，门口春嬷嬷几个人想拦都没拦住。

裴三奶奶一口气冲进里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裴老夫人跟前，也不等人问，便扑在裴老夫人膝盖上哭了起来。

“老祖宗，三爷伤得那样重，您不叫我们往外头说，这我们也都明白老祖宗的担心，万万不敢往外头多传一句。可委屈，我们三房也不能白白担着，老祖宗您也知道，三房可就靠着三爷在外头跑生意支撑着呢，公中虽说会给银子，但那点儿银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多了，如今融姐儿几个都大了，那几个庶出的小子也得进学堂不是？来来去去的，哪里不用银子？”裴三奶奶虽说心底对裴老夫人不满极了，可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却是一点儿没丢。

她这哭也哭得格外有本事，说话的时候便只是略带几分哭腔，等话音落下那哭声就瞬间扬了起来，直哭得人肝肠寸断。

“孙媳也不敢怪大哥，大哥觉得老祖宗偏心我们三房，大嫂也这样想。我，我哪里敢说什么？到底以后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大哥大嫂也不会给我们三房什么好脸色看了......”裴三奶奶一边拿帕子擦着眼泪，一边止不住地伤心道。

裴老夫人没说话，倒是后头的春嬷嬷忙伸手去扶裴三奶奶，想叫她坐下说话，“三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仔细惊到了老夫人。”

裴三奶奶也不是吃素的，她今儿过来，可就已经做好了要闹大的准备，闻言直接就甩开了春嬷嬷的手，两只手抱住裴老夫人的腿，哭得越发凄厉，“老祖宗，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三房吧.......前不久二房来闹一次，我们也就忍了。可现在大爷直接把三爷打得都下不来床了！这事儿，我们不往外头去说，可家里头的人还能瞒着不成？到时候谁都觉得我们三房是软柿子，谁都捡着我们三房欺负！我和三爷也就罢了，但融姐儿和哥儿都还小呢！孩子们若是因为这个受了欺负.......”

“融姐儿几个都是裴家的孩子，谁敢欺负了他们去？”裴老夫人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语气里满是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