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说完,像是被气狠了,便又端起茶来,一副送客的模样。
孟妩心底叹了口气,来之前她就想到会是这样了。水先生从来都这样,她脾气很怪,也从不肯搅和进这些世家斗争之中来。
水先生是真的清高。
孟妩瞧着她绷紧的一张脸,心底也很不是滋味。她到底是低估了水先生,也太过高看了自己。
“先生教训的是,今日是学生莽撞了。还请先生见谅。”她不想真的被水先生厌弃,紧跟着便起身朝水先生曲膝行礼,恭敬地赔了罪。
水先生垂眸,低声道,“你也不必给我赔罪。这世间太多人身不由己,我知道。我只想做个一身轻的人。孟妩,你很有灵性,不只是在学琴一道上。”
孟妩没说话,只凝眸瞧着水先生,一副恭顺温柔的模样。
可水先生知道,这孩子倔强的很。她不恭顺,也不温柔。从前水先生觉得孟妩很有灵性,不过那时候的孟妩会把所有的一切摊开在明面上,向旁人去炫耀,可现在不会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孩子把一切锋芒都掩藏在了温顺的外表之下,她学会了用更柔和的方式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孟妩,你要知道,人都有私心的。比如你希望孟家好,冯羽也希望娘家好,这是一样的道理。”
水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来找我问的事,冯羽也来找我问过。”
孟妩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冯羽身边有她的人盯着,她自然知道冯羽来找过水先生。
水先生握着茶盏,声音低缓,“我不喜欢这样。你不用来的,我不会告诉你,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她只是单纯的和她们分享茶与琴罢了。
孟妩心头有些酸酸的,她今日来这一趟,肯定是会叫水先生觉得失望的。可她又不能不来。
她压下心底的情绪,对水先生说道,“学生冒昧了。”
水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瞧着孟妩。
当年那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漂亮从容的少女,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良好的教养风范,她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你和裴欲之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水先生话锋徒然一转,落在了这件事儿上。
孟妩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嘴上却已经主动接了话,道,“来年的四月十六,说是张天师给算出来的好日子。”
“哦,张天师算的。那应该是个好日子。”水先生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笑意,对孟妩招手,让她坐下,说道,“那我可能等不到你成亲了。年底之前,我要南下。”
她眼神里透着几分温和,像是一位老友与人叙旧,慢慢说着别离的事情。
孟妩拽紧了手中的绢帕,良久,才应了水先生一句。
喝茶自然是喝不下了,水先生送了孟妩出来,她这间院子很小,统共就一个院儿,出了月亮门,过个不大的前院,就是正门。两个人在月亮门前站住脚,水先生眯着眼睛瞧了瞧那天上的太阳,转头朝孟妩说道,“今儿天气不错,你若是得空,可以去水月庵坐坐,那里的寺绫很出名,和苏州寺绫一个名气。”
孟妩咻地抬眸看向她,水先生已经往后退了一步,朝孟妩摆摆手,“这几日我大约也不会在京城了,你若是有事,只叫人递信给我家里的小丫头,不过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看到。”
孟妩眼眶有些发热,她忍着泪意,恭恭敬敬地对着水先生屈膝,“学生知道了,祝先生一切安好。”
“冯羽她有些偏执……若是最后,你能不能……”
水先生一番话说到一半儿,忽然有些泄气。
她自己停下来,朝孟妩再度摆手。
“好了,你回去吧。”水先生又往后退了两步路这次她人已经退进了月亮门内,和孟妩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孟妩这次没接话了,只再度屈膝,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水先生立在月亮门内,衣裳被风吹的飘扬。
马车上,青墨屏息凝神地瞧着孟妩。
从水先生那里出来以后,大小姐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青墨心下疑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大小姐您在难过什么?是因为水先生说不能参加您和四爷的婚事吗?”
孟妩一手支着下巴,回神瞧向青墨,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那大小姐是担心水先生一个人游历天下?”青墨啊呀了一声,眼睛里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热切,“大小姐您不知道,游历天下可好玩儿了!要不是师傅不让奴婢去,奴婢也想做个女侠!”
孟妩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因为水先生而勾起的那点子悲伤也跟着散了许多。她一面听青墨讲自己的远大理想,一面在心里头细细回想着水先生方才的话。
水先生向来不受世俗束缚,或许离开京城,远远的避开这些是非,对先生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儿。
她祝愿水先生一切安好,可至于水先生没说完的那句话,她却不能给一个答复。
从冯羽帮清河县主开始,她们就已经站在对立面上了。孟妩不会手下留情,她相信对方也不会。
第208章 讨赏
裴晏的伤势不重,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养了几日,就完全好了。
不过他也没能闲着,北地那边的事儿牵涉甚广,不单单是死了一个蓟城郡守那么简单。整个大理寺这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邬刑忙着处置前些天闹起来的苏州织造局贪墨案,又想着北地这边的事儿本来就是裴晏亲自去看过的,于是干脆就把这件事丢给了裴晏去做。
从上表到案情审理整合,又到请皇帝任命新的蓟城郡守,这一通忙下来,十来日又过去了。
眼见着过了大暑,京城的天儿越发热了起来。大理寺这边的事情暂且告了一段落,太子趁机把裴晏抓到东宫去,问他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有宁国大长公主操心着,也轮不上我来管。”裴晏答了一句,想了想,又把宁国大长公主是如何把裴大奶奶指使地团团转又如何把整个裴家闹得翻天覆地的事情给太子说了一遍,“......我原还想请太子妃帮我看着点儿,毕竟我从未有过这些经验,也怕安排的哪里不妥当,到时候委屈了她去。可眼下看起来,倒是不用了。”
宁国大长公主真是事事尽心尽力,青卓去盯过两天,回来就乐得眉开眼笑的,凑在裴晏跟前告诉他婚事安排的哪里都妥当,哪里都好,宁国大长公主那边说,万事儿都不需要裴晏操心了。
太子听得眉飞色舞,“这敢情好,我回头给太子妃说一声,让她派个人去大长公主那边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充分的,便都从我们这边添补过去。你的婚事,马虎不得。”
裴晏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笑吟吟地朝太子先道了谢。
“哦,还有一个事儿,”太子顿了顿,琢磨了一下措辞,“徐阁老的儿子,今年没考好。求了个外任,放到了汝阳做知府。他和汝阳南家一个姑娘定了亲。”
裴晏继续转着他手上的折扇,慢悠悠道,“我知道这个,孟妩我和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