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至交好友，冯羽自然明白水先生这一通清浅的笑意有多难得了。

“那孩子有些天赋，若不是身份太高，我当初是想带她走的。”水先生抿了口茶，一本正经地说道。

冯羽手一抖，一杯才分好的茶就这么洒了出来，早知道友人不是个世俗中人，不过她这想法可真行，居然妄图把孟太师的掌上明珠带去周游四方，这话，冯羽可不敢接。

水先生也没指望冯羽接，她和冯羽，也就是在茶艺一道上的交情，其他的，不可言说。

两个人静默的坐了一会儿，孟妩和清河县主便一前一后地上来了。

“先生，许久不见。”孟妩朝水先生恭敬地行了学生礼，倒是没有因为身份而怠慢了她。

水先生唤她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眼孟妩，随即露出满意的笑来，“长大了，比从前懂事多了。”

孟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挨着水先生坐下来，师徒两个说了些话。

冯羽和清河县主赔笑坐在一边，面上看着倒是其乐融融。

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了，孟妩要了水先生现在的住址，说有空要上门拜访，随即就告辞了。

清河县主自告奋勇要送一送孟妩，冯羽含笑点头，待看着两个女孩子离开，她脸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

水先生提壶倒了沸水，幽幽道，“你这个侄女，心比天高，一份心肠扭了个十八弯。”

冯羽苦笑一声，“这孩子没托生在一个好家庭。遂宁伯府，她那对爹娘，都不是省事儿的主。”

水先生哼了哼，到底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冯羽摩挲着手中的青釉茶盏，许久，才叹了口气似地，“我是帮不上她什么了。可到底，我也是她姑姑。不能放着不管。”

水先生自顾自喝着茶，也不接这话。

孟妩下了山，和清河县主告别，随即便找到了邬雅几个，眼瞧着赵九娘脸色不好，再一看那个小尾巴似地坠在后头的赵锦衣，孟妩心底反应过来，上前挽了赵九娘的手，“不如咱们现在就去靖安侯府？左右这里该看的热闹也都看完了。”

靖安侯府在办文会，没帖子的人贸然过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赵锦衣闻言，立刻明白这是孟妩几个不想叫自己跟着了，咬牙气了个半死，可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强撑着笑，送了赵九娘几个上车离开。

赵九娘撩帘子往后看了眼，随即收回视线，对车内的孟妩真诚感激道，“多谢你刚才替我解围了。”

赵锦衣和赵九娘是一个族里的，要是他主动说要去，赵九娘还真不好拒绝。

可由孟妩说话，那就没有赵锦衣能插嘴的地方了。

“九娘子又客气了。”孟妩能觉察出来赵九娘对自己有几分隔阂，但也没想着去消减这东西。

护国公府和孟家走到明面对立上，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虽觉得赵九娘这个人不错，但也不会为了这份不错，而去和她深交。

赵九娘估计也这么想的，道谢完以后，便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不说话了。

赵十四娘玩累了，上了车便靠着迎枕睡过去，车中安静的很。

靖安侯府办的文会果然热闹非常，还专门挑了一处空院子，叫人做了假山流水的景，那些会文的人便学着魏晋人士，来了一通流觞曲水。

孟妩几个跟着曹静姝，也在不远处看了好一番热闹。曹静姝瞧着不声不响的，但知道的消息却不是一般的多，这位公子是谁家的，性子怎么样，那位公子又有个惧内的亲爹等等这种事儿她都知道，邬雅拉着曹静姝，硬是叫她说了好一通话，逗得几个人咯咯直笑。

天色晚下来，前头文会也散了，赵九娘和赵十四娘早就拽着赵池那个酒坛子走了，邬刑也接了邬雅告辞，因为邬家和孟家不在一条路上，孟妩便婉拒了邬雅的邀请，打算自己回去。

“孟姐姐等等，天儿都晚了，让我哥哥送孟姐姐回去吧。”曹静姝赶在孟妩要上马车前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第101章 夜跳女儿墙

孟妩才要拒绝，可一回头，对上曹静姝满是期待的眼神，这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罢了，左右天也晚了，让他送送也无妨的。

“那就多谢你和世子爷了。”

听孟妩应下，曹静姝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连忙打发人去请曹宣过来。

孟妩在马车上扣着手指等了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一阵气喘吁吁地声音，“让，让孟大小姐久等了。”

孟妩撩了帘子下车，一眼看到穿着象牙黄长衫，束着根同色丝绦的曹宣。大约因为饮过酒，他的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红，在孟妩看过去的时候，又更加深了几分。

孟妩恍若未觉，面带微笑地曲了曲膝，“劳烦世子爷相送。”

“不，不劳烦。”曹宣手摇得飞快，“往日静姝多蒙孟大小姐照应，我送一送孟大小姐，也是应该的。”

孟妩没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曹宣直盯着那马车帘子，直到完全静穆下来，他才失落地收了目光，翻身上马，护送孟妩回家。

马车在孟家正门前停了下来，孟妩下车给曹宣行礼道谢，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曹宣这才红着脸上马离开。

孟妩松了口气，抬脚进了正门。

今儿一天可把孟妩累坏了，她舒舒服服地沐浴完，便拿了炭笔和纸，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梳理着清河县主的事情。

百结几个都被打发了下去，屋子里只有跳动的烛火陪着她。

石头碰撞窗沿的声音格外清楚，孟妩咻地停下来，扭头看着身侧的窗户。

又来了一次那种声音，孟妩从榻上爬起来，炭笔和纸张都扔在了地上，她一手摩挲上手腕处的金镯子，视线死死盯着窗户。

一道人影忽然投在白色的窗纸上，那模样轮廓，莫名叫孟妩觉得熟悉。

她靠过去，低声问道，“是谁？！”